第599章：因果

    俠刺聽到內心發出的破碎聲，這聲音比當年知道只有自己活下來時還要強烈，無數回憶衝過理性構築的高牆，生生衝垮了俠刺的意識。

    記憶里的畫面湧上心頭。

    戰爭結束後，報效國家的一百二十八名武者全部戰死沙場。

    說戰死沙場其實並不準確，真正戰死沙場的只有剛到戰場時五人，剩下的一百二十三人，除了俠刺外，全部死於敵軍的營帳，因為武者的力量無法融入軍隊，在戰場上個體的力量過於渺小，尤其是現代戰場，武者的殺敵效率還不如一桿彈藥充足的機槍，不甘就這樣被打散融入軍隊的俠刺，在另外兩個大派掌門的建議下，和司令談判獲得了名為「特別暗殺部隊」的編制。

    他們的任務就是利用武者強大的身體素質潛入敵後，暗殺侵略者高層。

    靠著遠勝普通士兵的耐力和速度，加上槍械和炸藥的幫助，他們獲得了無比顯赫的戰果，但代價也很大，得手後大部分人都跟著陪葬了，起初他們並不在意，為了某個顯赫的目標戰死本就武人最好的歸宿。

    「只要能儘快結束戰爭，死一個人算什麼！」

    俠刺的師父是這麼跟俠刺說得，大概是太年輕了，每次任務結束，俠刺這個總是能全身而退首腦，卻是所有武者里最傷心的一個，因此俠刺的師父總是會在戰友的墓前給他做一番「心理輔導」，直到他也戰死。

    他們的行動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侵略者有了防備後，他們不僅得手的概率越來越少，全身而退也越來越低，幾乎每次行動都會有傷亡，戰爭還沒結束，隊伍就只剩俠刺一個人，為了師父遺願，為了儘快結束戰爭，俠刺將自己變成了莫得感情的殺人機器，直到暗殺那個重要的指揮官前都沒有恢復過來，聽到戰爭結束的消息時才有所恢復。

    戰爭結束後，感情缺失的俠刺想回家看看，但軍隊的指揮者死抓著他不放，原來戰爭還沒結束，侵略者被打敗了，但戰爭並沒有結束，這場侵略戰爭使得原本統一的國家分裂成了兩個，失去了外敵後，原本並肩作戰的盟友，轉眼就開始捅對方刀子。

    漫天的戰火僅熄滅了不到一個月就重燃了。

    俠刺所在的那一方勢力，希望俠刺繼續為他們工作，身心俱疲的俠刺拒絕了，當初他為了保家衛國，帶著武林里的那一代人投身戰火，結果……侵略者投降了，他們的保衛對象卻打了起來，戰火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俠刺後悔了，他們就不應該摻和進來，付出了那麼多生命與鮮血，得到的卻是這麼個結果。

    後悔的俠刺悄然離開軍隊回到家鄉，結果發現自己的家鄉已經被戰火淹沒。

    看到破敗的家門，俠刺的心再次遭到重擊。

    發瘋般地在逃難地人群里尋找著自己的親人，最終找到了餓了好幾天的妹妹和奄奄一息的奶奶，他只救回了妹妹的性命，奶奶在離開的路上去世了。

    他走得匆忙，沒帶多少錢，兵荒馬亂，有錢也難換到一口熱飯。

    最終為了救活妹妹，他還是回歸了自己的本行，成為了一個大戶人家的私人殺手，直到兩年前，戰爭有了結果，那個大戶人家被推翻才悄然退走，來到羅海隱姓埋名，幸好如今百廢待興，沒有人在乎他們的身份，兄妹倆非常輕易地融入進這座城市中。

    俠刺忘掉一切，發誓要讓妹妹過上好日子，但如今……一切都破滅了！

    強烈的空虛與悔恨在俠刺的胸前奔涌。

    「啊！——」

    殺！

    俠刺滿腦子只剩一個殺字！

    眾警員趕來，看到這一幕驚恐萬分！

    「誰幹得，說！」俠刺質問著那個人。

    「我……我不知道！」

    「不說還是不知道！？」

    「你冷靜點！」警員大聲勸阻。

    「再不說我就把所有疑似罪魁禍首的人都殺了，包括你們的頭目！」

    「大膽！」警員怒喝道，頭目二字仿佛火星，瞬間引爆了他的情緒。

    「我大膽又如何。」俠刺冷冷地看著他：「你離我太近了！」

    「呃！」

    俠刺一掌撥開警員的手腕，警員連忙抽身，卻已經來不及。

    「要用槍對付我，至少得站在五步外。」

    混元掌內力噴吐，一道掌印宛若重錘般砸在警員的胸前。

    「呃！」

    警員宛若炮彈般倒飛出去，還順走了兩個跟班，一石二鳥。

    其它警員驚恐萬分，不顧空間狹窄，連忙扣下扳機。

    三道槍聲同時響起，俠刺附身避過子彈，沒等他們再次瞄準，俠刺已衝到他們面前。

    「混元雲卷！」

    噴吐的內勁化作雲霧，縈繞在俠刺掌心，伴隨著手掌的揮動而噴吐。

    三名的警員被掌力裹挾著迭在牆上。

    「說吧，到底是誰幹得！」俠刺再次抓起那人質問道。

    「我……」

    那人已經嚇傻了！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

    「你之前可不是那麼說得！」

    「我只是聽說他們抓了一個挺漂亮的小女孩，還聽說有人不講規矩，直接對那個女孩動手了！」

    「什麼意思！？」

    「過去這些被抓來的女孩失去價值後都是丟給我們的玩的！」

    「以前也有人提前動手，所以我沒太在意……」

    「那個人是誰知道嗎？」

    「不知道。」

    「那是誰將這個消息告訴你的，帶我去見他！」

    「是……」

    俠刺拖著那人離開地牢。

    兩人這一路吸引了許多目光，俠刺懶得理會他們，他現在只想找到兇手，報仇雪恨！

    「老.胡救命啊！」

    那人喊道，被那人叫到短須男子一臉錯愕。

    「就是他嗎？」

    「是的！」

    俠刺拖著那人衝到那個被稱作老.胡的人面前。

    圍觀的人終於感覺到一絲不對，紛紛拔槍。

    俠刺無視周圍的三十六個槍口，衝到那個男子面前。

    「老.胡，牢里的那個女孩出事了，告訴我是誰幹的！」那人連忙喊道。

    「女孩，這是怎麼回事啊？」被稱作老.胡的人疑惑道。

    「你別管了，快告訴我那個女孩的事你是從哪聽來的！」

    「我聽小楊說得。」

    「小楊……小楊，小楊在哪！？」

    「發生什麼事了！？」

    這裡的動靜終於驚動了基地的警衛。

    這是一支服裝雜七雜八卻井然有序的隊伍。

    「你是什麼人，快把人放下！」為首的警衛怒喝道。

    「如果我不放呢？」

    俠刺拔出槍，他很少用槍，但並不是不會用槍，這些警衛的槍，他其實挺熟悉的。

    圍觀的人大驚失色，連忙散開。

    「你只有一個人！」保安們毫不客氣地展現了他們的人數優勢。

    數十個槍口同時瞄準，但這樣的陣勢，俠刺早在幾年前就見過了。

    「別衝動，都別衝動，他要找小楊，快把小楊叫來！」被俠刺挾持的人大喊道。

    「小楊……」警衛長微微皺眉，怎麼能順著對方的意思來呢？

    這時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別打別打！」

    是那位警員的跟班，他匆匆趕來對俠刺說道：「都是誤會，這事跟那個人無關的，對你妹妹出手的是另一個人。」

    「那個人在哪裡？」

    「他跑不掉的，你先把人放下！」警員說道。

    「你不把人帶來，你讓我怎麼放人！」

    「我們會給你個交代的！」

    「我妹妹死了……」

    氣氛忽然間冷了下來，那名警員還不知道俠刺妹妹已經死了的消息。

    「是、是嗎！？」

    只知道執行命令的他，立刻變得六神無主。

    「那個人在哪裡，告訴我！」

    「他……」

    「閉嘴！」一旁的警衛隊長大喊道。

    「退下吧，這裡交給我們了！」

    「你們才應該閉嘴！」俠刺怒吼道。

    猛然開火，三名警衛瞬間中槍。

    警衛隊長勉強躲開，一時間間驚恐萬分。

    「開火！」

    「等一下！」

    密集的槍聲響起，可憐的人質瞬間被打成了篩子。

    俠刺舉著人質沖入警衛隊的陣列。

    警衛隊的人連忙四散開來，但當他們試圖再次瞄準時，卻看不到俠刺的身影。

    「怎麼回事？」

    「啊，在你後面！」一個警衛大喊道。

    一聲槍響，喊出聲的警衛被爆頭，被俠刺當肉盾的警衛被割喉！

    俠刺附身避開從背後襲來的子彈，抬手擲出剛雕好不久的霧裡花！

    煙霧瀰漫，眾警衛的眼神在煙霧中迷離，俠刺拔出藏在袖口的小刀，宛若一陣疾風般掠過，眾警衛紛紛倒下，反應過來的警員跟班驚恐萬分！

    這時他才知道，這個曾經被稱為天下第一殺手的傢伙是何等的恐怖。

    「那個人在哪裡？」

    「我……」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我……已經讓人去找了！」

    「你們的人還要找？嗯！」俠刺冷哼道，忽然感受到惡意的目光。

    俠刺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掠過牆角，響起一陣慘叫聲，慘叫的主人捂著傷口，倉皇逃跑，卻被什麼東西砸倒在地，轉頭一看居然是那個要找他的警員。

    「這位先生你跑什麼啊！」

    男子臉色一白，耳邊響起了惡魔的聲音。

    「你跟這事有什麼關係嗎？」俠刺俯視著，抓著男子的頭髮迫使他抬起頭。

    看到男子面容的瞬間，夏賜忽然愣住了。

    「楊福熙？」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男子也愣住了，緊接著，男子露出無比扭曲的笑意。

    「你還記得我父親啊！」

    「父親……」

    一個中年驚恐的面容出現在俠刺的腦海中。

    「你是他兒子！」

    「是的，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

    「要求我殺的每個人，我基本都記得，你就是那個小楊嗎？」俠刺的語氣忽然間平復下來，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深深地哀怨。

    「是的！」

    「殺我妹妹的人……」

    「是我！」小楊一臉驕傲地大喊道：「說真的，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要不是看守多嘴，我都不知道那個女孩是你妹妹！」

    「但我知道楊福熙還有兒子。」

    俠刺的聲音在小楊耳邊迴蕩著。

    小楊微微一愣，看著俠刺面容一臉嘲諷道：「你什麼意思，告訴我你對我手下留情了，呸！」

    「這麼厚顏無恥的話，真虧你能說得出口！」

    「我沒那麼無恥，你沒看到我留下的信嗎？」

    「信，那張歡迎來報仇的信，我這不是來報仇了嗎？」小楊怪笑道。

    「要報仇的話，你可以衝著我來啊，何必波及我妹妹！」俠刺無比痛苦。

    看到俠刺痛苦，小楊很開心，但這股開心中卻夾雜著一絲不平，俠刺那表情，實在太像一個被害者了！

    「你這是什麼話，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還管什麼手段，你殺我父親時跟他說了嗎？」

    「復仇本就如此，你感受到了吧，這就是失去至親的痛苦！」

    「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恨你，如果可以我真想替父親被你殺掉！」

    「你做不到的，因為我不會殺你！」俠刺憂傷地回應道：「他們讓我殺得人是你父親，所以我只能殺你父親，其實還讓我斬草除根，但我沒這麼做，因為我師父跟我說過因果報應，殺人者，人恆殺之，但……」

    俠刺憂傷的語氣漸漸消失。

    「我妹妹是無辜的！」

    「至少在你父親這件事上，她是徹徹底底的無辜的，我當時為了湊錢買玉料殺了你父親，所以接了一個人的委託，這筆帳無論如何都算不到她頭上，但你卻殺了她……」

    「那又怎麼樣！？」小楊怒吼道，俠刺的表情令他覺得惱火和不安。

    俠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一臉憂傷地凝視著，反問道：「第一次殺人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看著俠刺的雙眼，小楊扭曲的笑容開始無法維持。

    「你什麼意思，你要幹什麼！？」

    「我想讓你明白。」俠刺的面容開始冰冷。

    「你並沒有報仇！」

    「你只是殺了我一個親人，而我還活得好好的！」

    說罷俠刺鬆開小楊，就這麼走了。

    小楊難以置信地看著俠刺的背影。

    「混蛋，你要幹什麼！？」

    俠刺沒有回答，背起妹妹的遺體離開了這裡。

    「混蛋，混蛋，人呢，人呢！？」

    「襲擊基地的人要跑了，人呢！？」小楊怒吼著，但根本沒人回應他的期許，這個基地的警衛隊已經被俠刺團滅了。

    小楊感覺自己快瘋了，這樣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俠刺沒有找到委託他的警官。

    「算了，早晚會找到的！」

    俠刺離開了基地，晚風吹拂著他面龐，幾顆淚珠滑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無人的原野上，俠刺不停地對著懷中的妹妹道歉，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悔恨，他終究還是失去了所有，而且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