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番外：終章（1）

    2032年11月，深秋。

    京城郊區某莊園。

    東苑茶室里茶香浮動。

    一張矮几兩個蒲團，矮几上紅泥爐煮茶，茶壺裡茶水燒開後發出咕嚕咕嚕聲響。

    矮几旁坐著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

    花發在腦後盤成髻，鼻樑上架了老花鏡，穿一身剪裁合體的絲絨長裙，鬆散外搭一條羊毛披肩。

    即便年歲已大, 臉龐開始爬上皺紋，也不減婦人舉手投足間慵懶清傲。

    時光留痕，在她身上留下的是越發雍容貴氣。

    茶室東面牆壁置了電視機，開著，上方播報財經時事新聞。

    「蕭、燕兩家雙雙對外公布喜訊，蕭家繼承人蕭吏跟燕家掌上明珠宋思凝已經定下婚期，將於明年春末舉辦婚禮。這場強強聯合的婚事在各界引發矚目，相信在不久的將來, 京城商界會迎來新紀元！」女主播刻板嗓音迴蕩在茶室。

    老婦人輕哼了聲，面上閃過不虞。

    門口響動，有腳步聲走近。

    「真不打算去看看七七？」高大男人在空著的蒲團落座，略顯嚴肅深沉面容與他低沉溫和嗓音很不相符。

    只他看老婦人的眼神，有對旁人沒有的柔和。

    李薔眼皮子在鏡片後懶懶抬起，「有什麼好看的，我見不見她，她一樣過得好。」

    唐崢眼底掠過無奈，「那你想什麼時候出現？據我所知，七七一直在等你。」

    「她要是過得不好，我這個當外婆的自然要給她撐腰。她過得好，我出不出現不重要。」將燒開的茶端下來，斟了一杯推到男人面前，李薔嗓音這才微軟，放低了些，「知道她過得好就行了。」

    「你還是那麼固執。」唐崢搖搖頭, 視線落在婦人左臉那條冗長的舊疤,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影響不了月月跟七七。有我在, 也沒人敢在你面前說閒話。」

    「以前你沒這麼聒噪。」

    「阿薔。」

    「閉嘴，再多話就別喝我泡的茶。」

    男人罕有笑開來，「好。」

    嵩山毛尖，他喜歡的茶種。

    每回他外出公幹，她都會在家裡燒一壺毛尖等他回來。

    偏生，嘴上總不肯饒人。

    京城深秋寒意已重，茶香氤氳的茶室里，兩個年過半百的人相對而坐，品一壺茶，聊幾句閒話，暖意融融。

    時而會有淺淺笑聲從里飄出，落到外頭打掃庭院的工人耳里。

    茶室後窗外花圃旁，三個穿工人服的婦人邊打理素蘭邊低聲閒聊。

    「唐先生回來了，每次他回來都會先來茶室找夫人。」

    「先生跟夫人感情很好，你們是前面兩年進來的，知道的不多，先生追夫人追了好多年才得她點頭。為了跟夫人在一起, 他跟老先生還擰過好幾回。」

    「那老先生肯定沒擰過唐先生，不然……」

    「老先生年輕的時候光顧著忙事業, 人到中年才知道自己有個孩子, 等他費盡力氣把人找到，唐先生在福利院已經待了好多年了，他的腿也是在福利院被人打瘸的……為這個，老先生心裡一直內疚，加上又只有這一個兒子，自然對唐先生有求必應，盛方集團就是老先生為唐先生打下來的，可以說方方面面都為唐先生想周到了，就是擔心他走了以後唐先生會吃苦。」

    「哪還會吃苦？老先生現在是不在了，但是他留下來的財產，淨夠唐先生十輩子揮霍不完。」

    「最有福氣的還是夫人，嫁了個這麼有錢的男人，男人還一門心思寵她。」

    兩婦人交頭接耳說了一通，發現旁邊還有個在發呆的，動手杵了她一下，「李詩情，發什麼呆呢？你手裡的蘭花就要被你揪爛了！這可是夫人最喜歡的花！」

    被杵的婦人低頭，看到手裡被自己掐出青汁的蘭花葉，慌忙撒手，閃縮道，「我一時岔神了，剛聽電視新聞里說京城蕭家跟燕家要聯姻……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真是生來就不一樣，天生富貴。」

    聞言，另一婦人撇唇，「這話聽著酸溜溜的。人家確實天生富貴命，那也是人家會投胎，是人家的本事。我們的命，就是好好打理這院子這花花草草，一個月上萬的工資跟獎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錯了，想什麼呢？合著你還想跟富貴人比？」

    李詩情頭垂得更低，「我就是隨口一說，沒那個意思。」

    「有那個意思也沒用，你要是有富貴命，還用的著待在這根我們一塊挖土除草？安分點，好好幹活，先生跟夫人都不喜歡心思太多的人，別整得自己丟飯碗！」

    婦人話說完，拉著同伴嘀嘀咕咕到另一頭忙活去了。

    李詩情沒再說話，捏著花鏟的手指骨泛白。

    她原本，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原本也是富貴命。

    可是如今，卻淪落到這裡幹這些雜活，還要受賤人奚落。

    眼淚凝聚，順著瘦削臉頰滑落，一滴滴砸在地上。

    五年多了。

    她從高處摔下來，醜聞滿天飛，被家族拋棄，到現在已經五年多了。

    從家被趕出來的時候她身無分文，最後靠變賣以前的物品才勉強熬了一段時間。

    一個人孤苦無依，想活下去她只能放下身段開始招工作。

    可是多年養尊處優，毫無社會生活經驗，去哪都碰壁。

    加上彼時京城圈子裡到處都是她的黑料跟醜聞，走在大街上都有人能認出她是那個因為出軌被離婚的蕭家下堂婦，所遇全是嘲笑跟譏諷。

    沒有一個地方肯用她。

    兜兜轉轉顛沛流離，最後她在這個遠離市區的莊園，才找到了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褪去華裳，穿上粗糙低劣的工作服，跟普通中年婦人一樣扛著鋤頭拎著花鏟養魚種花，每天累得直不起腰。

    李詩情時常午夜夢回醒來後，一個人獨坐垂淚。

    有後悔，更多的是恨。

    蕭吏是她的兒子啊！

    蕭家繼承人，有那麼大的商業帝國，有那麼多錢，明知道她過得這麼落魄，也不曾來看她一眼，更沒有給過她半點幫扶。

    還有蕭長山，在一塊的時候什麼海誓山盟沒說過？離婚後翻臉無情。

    蕭家人，全都是冷血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