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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0 12:28:33 作者: 酒太子
    全程都不曾抬過一次眼的舒盈,終於稍稍抬起了眼睛。

    她當然明白,這兩個警察在為難什麼。

    自殺案件本就難以定性,涉及校園欺凌,牽扯出的因素更多,更是難以說出個誰對誰錯。

    而現在的場面,更是難上加難。

    如果一個人、兩個人、一群人……施以惡意、施以冷眼旁觀、施以年少無知的禮讚,間接地結束了旁人的生命,到底算不算有罪。

    這是一片無法觸碰的盲區。

    這片盲區,舒盈曾被一群人推著,踩在過邊緣,她掙扎著,不想跌進深淵。

    在她以為終於要被他拉出黑暗時,她依舊被一片黑茫茫推著,再次被迫站在了盲區旁。

    只是這一次,人生錯落,她站在了對岸,站在了先前一群人的身旁。

    為什麼會這樣——

    這一次,她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

    昆程下午逃了課,拉著周溯,去了五條街開外的蛋糕坊。

    這幾天一直下著小雪,夾著絲絲點點的雨水,兩個人嫌麻煩,翻牆時沒拿傘,一路挨著細碎的雪花,回來時,衣服都是微微潮濕的。

    他提著逃課的戰利品回來,跨進班級時,後桌的胖子緊跟著就湊了過來。

    「誒,程哥……」

    他把紙袋往抽屜里一塞,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應了聲,「放。」

    「就,之前追你那個小妹妹,出事兒啦!」

    對方的語氣里,有著隱秘的興奮和期待。

    他回得簡潔利落,「關我屁事。」

    追他的不計其數,他總不能每個都記得,再者,他從不多管閒事。

    「不是啊不是啊,這回鬧得特別大,說是和鄭志那件事兒有關,警察都來了……」胖子壓低了聲音,本就粗嘎的聲音更加難聽,「就八班那個。」

    昆程愣了愣,一腳蹬在了男生的膝蓋上,硬生生把男生蹬下了椅子,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他始終沒想過,在旁人的目光里,她會被講成追他的那一個,語氣嘲弄,仿佛笑料,仿佛全世界都不覺得兩個人登對,全世界都覺得兩個人不配。

    後桌的男生沒想到這一句會引著昆程發這樣大的火,好在在他吃第二次苦頭前,周溯匆匆忙忙衝過來,拉住了昆程的胳膊。

    而昆程見到舒盈時,舒盈仍舊是那副淡淡的、沉默的模樣,瘦小纖細的一個人,攥著手心、垂著腦袋坐在椅子上。

    昆程站在辦公室門口,忽地停下了。

    周溯在他身後罵罵咧咧,正在興頭上,他乍然一停下,險些將周溯絆了個結實。

    「進去啊!不能讓舒盈白受欺負吧?」周溯推了他一把,「就他媽知道欺軟怕硬,不就是想要點臭錢,趕緊打發走得了,我看看要是換成對上周家,這批臭蟲還敢不敢來找舒盈麻煩……」

    說著,他忽地停住了。

    因為周溯很快意識到,昆程壓根沒在聽。

    走廊外仍飄著雨雪,有雪落進來,垂在他長睫上,頃刻融進他眸色極深的眼底。

    身旁的男生視線望向辦公室里,他腳上那雙白色的高幫球鞋周溯覬覦了許久,價格和造型一樣醒目,預售時兩個人就都看中,而後他愣是沒搶到,昆程那個手眼通天的繼父卻幫他拿到了。

    此刻,這雙鞋踩在門檻邊緣,僅僅離門內一步之遙。

    昆程看見舒盈父親正在冷靜地說著什麼,表情和口吻同樣冷靜,小警察想要靠近舒盈,男人下意識伸手攔了攔,餘光瞥見是穿著制服的警察,這才慢慢放下了手。

    這是一個本能之下的動作,作為一個害怕女兒受到傷害的父親的本能。

    屋子裡頭光線清冷,像是某種感應,一直未曾抬起眼睛的女孩子,驀地抬起了眼睛。

    像是越過層層人群,她看見他。

    先是停頓,很快,她攥緊的掌心鬆開,抿唇,拉起一個笑。

    她向他比口型,越過滿室嘈雜,無聲又溫柔。

    她向他說——我沒事。

    可他看見她的傷口,不光是臉上的紅痕。

    白色球鞋鞋跟往後退了一步,「周溯,我們走吧。」

    周溯一瞬以為自己聽岔,難以理解般「哈」了一聲,「你說什麼?我們現在難道不是應該衝進去……」

    昆程又往裡看了一眼,一眼,像是要把什麼看得乾淨。

    風雪依舊,霜花打濕去路。

    一步之遙,猶隔天塹。

    他只看這麼一眼。

    很快,男生低低地重複一句,打斷同伴的話音,「走吧。」

    回到教室後,昆程沉默了許久,起身,將抽屜里的紙袋丟進了垃圾桶里。

    第44章

    舒紹替舒盈請了兩天假。

    大概是擔心女兒情緒正低迷著, 儘管舒盈再三重申自己沒事,王錦依舊很不放心地,把舒盈帶在了身邊。

    醫院辦公室窗明几淨, 因為開了暖氣,一室溫暖和煦。

    王錦是內科醫生, 現下難得清閒,擺弄著桌面上一支黑色水筆, 一邊同女兒斷斷續續地搭著話。

    她話語中, 隱隱約約流露出給舒盈轉學的意思。

    舒盈聽得出來, 也並不是第一遍聽到這句話。

    從學校回來, 舒紹就向她提出了這個建議,但她並沒有給出回答。

    她坐在醫院辦公室的椅子上,沉默了片刻,盯著桌上擺著的果籃——仍是那樣熟悉的紫色, 一旁還擺著一束潔白如玉的百合, 整個辦公室都是這股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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