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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0 12:28:33 作者: 酒太子
    他在她身邊坐下了。

    她這才慢慢開口,「你真的來了。」

    她猜他自習課一定會用手機,卻沒猜到陳安橙一叫,他就來了。

    他沒答她,只是反過頭問,「你怎麼逃課?」

    舒盈小聲道,「晚自習又不算正規課……」

    埋在衣領里,聲音愈發小。

    他伸手將她臉頰邊的衣領往下用力一扯,這才滿意似的挑挑眉,「大點聲。」

    舒盈愣了一下,手搭上白色的拉鏈扣。

    ——他用了點力氣,把拉鏈都連帶著扯下去了一點。

    如他所願,她稍稍拔高了一些音量,「我有事想問你。」

    他「嗯」一聲,「問。」

    這看台一般是運動會時裁判和老師坐的,並不長,兩個人坐在一起,挨得極近。

    空曠的操場,風貼著枯萎的草皮刮過,又在兩個人眼角眉梢微微靜止。

    鐵桿把腳下的黑暗分割開,坐在這裡俯瞰,仿佛就快跌落。

    食堂里。

    顧冕說,「那天,你也在不是嗎?」

    舒盈腳步停頓,問,「哪天?」

    時間倒轉。

    回到小巷前,林米蘇、陳安橙。

    周溯、顧冕……昆程。

    他們都瞧見她。

    舒盈輕輕吸進一口冬夜的冷空氣,風岔進喉嚨里,莫名被嗆得咳嗽幾聲。

    他在旁邊忍不住地笑,伸手順她後背,「呆子。」

    咳了小會兒,終於平穩。舒盈不知自己眼眶咳得泛紅,看向他。

    他稍稍斂了笑,只是眉目間輕佻不減。

    嘴唇張了張,沒發出音節。

    他看她,重複一遍,「說。」

    最終,她開口,「人生總是這樣痛苦嗎,還是只有小時候是這樣?」

    電影裡,Mathilda和Leon之間,最經典的一段台詞。她在筆記本上摘抄過,斷斷續續寫過很多遍。

    昆程沒說話。

    大片空白的沉默間,耳邊又重複。

    「所以,如果真的是錯了,那也是昆程的錯。」

    是嗎。

    她叫他來,就是想問問他,鄭志究竟是不是無辜的。

    可是她看著他,一個字也發不出聲音。

    「我不知道活著難不難。」他說,「但死很簡單。」

    那一天,周溯看熱鬧歸來,嘰里咕嚕跟他說了所見一切,所以那晚他早退等她,想要問她有沒有被欺負。

    停留在她後背的手又搭上她的脖頸。

    同他以往一樣,手指深入她的發間,掌心貼著脖頸後一小塊裸露的皮膚。

    「十一歲那年,我明白一個道理。」

    舒盈抬眼看他。

    那是他和昆潔在這座二線城市生活的第八年,沒什麼文化的女人,偏又生得漂亮美艷,在夜總會一類場合上班來錢最快,大多時候靠臉,偶爾被鹹豬手揩油。

    昆潔過得不順心,昆程就倒霉,沒飯吃不說,還要挨打,挨完打,昆潔再把昆程踢出家門。

    鄰居閒話一直在講,昆程聽到,面上不動聲色,第二天再趁所有人不注意,把鄰居家小孩推下樓梯。

    某種程度上,他和昆潔是同一類人。

    這樣反反覆覆暗無天日的日子,一直重複到他十一歲。

    昆潔招惹上不該惹的人,不必權勢滔天,有一點人脈,就足夠對付這對無路可退的母子。

    後來,山窮水盡時,吳峰成出現。

    起起落落,朝夕間上位。

    他開始明白,有錢有勢,確實能夠解決掉很多看起來複雜多變的煩惱。

    這是最灰暗的一面,不知是否算有幸,他童年時就得以窺見這一角。

    他困於桎梏,又得救於桎梏。

    舒盈下意識拉緊他的衣角。

    他掌心貼著她皮膚,手指輕輕捏捏她的後頸,「你遇見的這些只是九牛一毛,我也是,我相信比我們不幸的人還有很多,沒什麼好難過的,這個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也從來沒對誰溫柔過。」

    他在十一歲那年就知道。

    舒盈鬆了手,動了動手腕,將藏在長長衣袖裡的手伸出來,學著那個陰雨天,兩隻手輕輕捂住他的耳朵。

    她仿佛能明白那天天空雷鳴之際,他捂她耳朵的含義。

    她眼眶不知為何還隱約紅著,「可是,我們還是要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

    從來沒有多麼溫柔的世界,溫柔的,是想讓你見到溫柔一面的人

    而正因為這個世界的不幸,那點溫柔和善良才更顯得彌足珍貴。

    付出和回報一定會是等同的。

    哪怕遲一點來,也一定會來。

    他想了想,還是懶散的,「行吧,盈盈這麼要求了,我就勉強答應吧。」

    我親愛的少年啊,我想替你擋住那些聲音。

    好的,我講給你;壞的,都交給我來聽。

    她手溫熱,貼在耳邊,有一點癢。

    她確定了,她一直是盲目信他的。

    無論他做了什麼,錯與對,傷害到誰,她都選擇相信他。

    「怎麼辦?」他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聲音又低又輕,「乖寶,你一哭,我更想欺負你。」

    夜空靜謐,冬風料峭,鐵架時而吱啦啦地響。

    他壓過來。

    輕輕的,溫和的。

    一個懸在半空中的吻。

    溫柔的話我不會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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