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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0 11:59:22 作者: 七弦未半
林序不解,但也聽從他們的話,待在房間裡。
待在房間裡的日子實在是很無聊的,林序幾乎把時間都花在睡覺上。或者透過門縫看著不變的院子。
他站在窗戶下,很久之前他就在窗戶上標記了自己身高的位置。這幾個月來,他居然一點也沒有長高。
不過想來也是,幾乎每天都吃不飽,哪能長得高呢。
無聊而且表面上也不平靜的日子,被林奶奶崩潰的哭叫聲打破了。
林序在屋裡聽不真切,只是感覺奶奶在哭,而且哭得很大聲。他焦急地喊著奶奶,但是沒人回應他。哭聲沒一會就停止了,林序拍打著房門,手又紅又痛,但沒人應他。
在隔林序房間很遠的後院裡。
林父林母紅著眼流著淚,抱著林奶奶。
林奶奶崩潰的只知道哭,張大的嘴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她死力地錘著自己的胸口,然後推開林父林母,用頭撞擊著地面。
林父眼疾手快地把林奶奶拉起來,但她的額頭已經流下了絲絲縷縷的血,她實在是沒什麼力氣,即使是這樣拼盡全力的一擊,也只是流了一點血。
林奶奶顫抖著,掙開林父倒在地上,雪滾滿了她的全身,沾滿了她佝僂的身體。
林父還想阻止,林母卻拉了拉他的手,淡淡地搖了搖頭。
林奶奶狼狽地在雪地里看向她的兒子,散落的頭髮沾滿了白雪看上去一下子白了頭。
她顫抖著,嘴裡一直重複著三個字。
林父聽不到她的聲音,但他看懂了那三個字。
「我想死。」
林父和林母也渾身顫抖著,他們眼睛又紅又腫,合力把林奶奶從雪地里抱起來。
把林奶奶抱回房間後,林母林父坐在房間裡,相顧無言。林父守在林奶奶的床前,替她擦拭身上的雪和泥。
林父扶林奶奶躺在床上,柔聲地安慰林奶奶不要傷心過度。
林母從柜子里拿出三條根白布條,兩條給了林父和林奶奶,一條則自己拴在頭上。
她走到庖屋門前,跪了下來,向屋裡深深磕了好幾個頭。
她把頭抵在地上,眼淚一直往下掉,身體控制不住地抖。
林父把林奶奶安頓好,出門把林母勸回了屋內。自己則換上一身白衣,跪在房前。
他整整跪了一個晚上,雪飄在他的身上,和他的白衣融為一體。
風吹動著房門,透過門縫,廚房的桌子上,擺放著幾團鮮紅的肉和幾株野菜。
那肉沒有皮,形狀也不大,有些薄。看不出來是什麼動物的肉。
在這樣的風雪天,那肉看上去格格不入。倒是一身白衣的林父和這雪天融得極好。
最初有人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被所有人破口大罵,說沒有人性,不是東西。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建議慢慢被採納。
林爺爺在有一天的清早背著林家所有人出了門。
便再也沒回來。
只是有人送來了那幾團看不出形狀的肉和幾株野菜。
聽後來的人們說,那個冬天夜郎西死了很多人,許多都是老人。
大家都說老人家身體弱,本就饑荒,加上寒天雪地,自然沒能撐過冬天。
夜郎西的每個人都對那個冬天的保持著一致的沉默。
除了小孩。
那桌子上的幾株野菜一點不漏地進了林序的肚子裡。
林家其他人卻從此之後沒再吃過肉。
林序的爺爺也死在了那個冬天。
林父說爺爺是因為夜裡摔了一跤,磕破了頭,因為天氣太冷了,當場就沒了心跳。
林父說爺爺是冷死的,所以拿走了爺爺的所有衣服,一起埋進了墳里。
林家人在滿是白雪的稻田旁邊,挖開了一個大坑,把林爺爺的衣服都埋了進去。撿了塊木牌,簡單地寫上了幾個字。
這就是林爺爺的墳墓了。
簡單,簡潔,簡陋。
林父狠狠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跪在墳前,深深地磕頭。
稻田旁多了不少新墳墓,大多數都是衣冠冢,墓碑下空空如也。
來祭拜的人,互相見到了,都沉默著不找招呼,也不說任何的話。
林爺爺生性沉默,平時不愛說話,林序被關在房間裡,更聽不見林爺爺說話了。
一直到林母給了林序一根白帶子讓他帶上,林序才知道自己的爺爺去世了。
但他還是被關在房間裡,不被允許出去祭拜林爺爺。
那個冬天,林序一下子明白了死亡和別離。他忽然想起在集鎮時,那橋下的老人家話里的意思。
一念之間,天地皆寬,人要學會釋懷才行。
林序向父母請求去祭拜林爺爺,都被拒絕了。
直到春天來了,那些雪地里光禿禿的墳墓旁長出了新草,與以前老舊的墳墓堆積在一起,一眼看不出新舊後,林序才被允許去祭拜林爺爺。
漫長無比的冬天過後,林序變得比以往沉默了很多。他站在林爺爺的墳前,嘴張了很多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實在太久沒說話了,他有些不知道怎麼說話,發出來的音節也是斷斷續續的,痴痴的。
不止是他,整個夜郎西都變得沉默了。
大家在復甦的春天裡,沉默地忙碌著。
但林奶奶在那個冬天之後,總是發抖,拿上鋤頭後,顫顫巍巍的,好幾次險些挖到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