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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0 11:59:22 作者: 七弦未半
    甚至是,在林序在海底隧道時,準備第二次用異火,聶子枝卻先出了手。

    就像是,聶子枝什麼都知道,但他從來都不會主動提起。

    林序問道:「你還去過哪裡?」

    聶子枝移開與林序對視的目光,道:「很多地方。」

    林序正了正自己的神色,問道:「我曾經在一個地方賣過酒,你去過那裡嗎?」

    「去過。」

    「我曾經在一個地方當漁夫,你去過那片湖嗎?」

    「去過。」

    「這座道館,你也來過嗎?」

    「嗯。」

    「我的家在夜郎往西的地方,你也去過嗎?」

    「嗯。」

    林序捏緊了拳頭,喉嚨沙啞道:「這一點也不公平。」

    「真的,這一點也不公平。」

    他指了指聶子枝,又指了指自己。

    「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

    聶子枝往前走了一步,林序還陷在自己有些不甘的情緒,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聶子枝伸出手抱住了林序,道:「不是的,你什麼都知道。」

    梧桐葉落下的速度在林序眼裡被無限的拉慢,他屏住了自己呼吸。心裡的那點不甘煙消雲散了。他愣了好幾秒,這幾秒短暫又漫長。

    短暫到只夠幾片梧桐葉從樹上落下來。

    漫長到他可以在腦子裡把他和聶子枝經歷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一遍。

    直到眼前又是一片梧桐葉落下,林序才推開了聶子枝。他耳朵已經全紅了,比那落下的梧桐葉還要紅上一分。

    他大腦一瞬間的空白,下意識直接快步往前走了,他走得漫無章法也沒無目的,像是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去很遠了,林序才意識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那心跳聲震耳欲聾,呼吸也急促得像是從懸崖邊一瀉而下的瀑布,水流落地後激起了數不清的水花。

    他決定花幾秒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和呼吸,在心裡告訴自己淡定。

    等他擺出一副淡然的姿態回頭時,聶子枝還在梧桐樹下等他。聶子枝抿著嘴,看不出他的情緒。

    林序往回走,站在他的面前,聲音沒什麼起伏地問道:「怎麼還不走?」

    這聲音情緒很平常,聽上去冷靜極了。

    聶子枝看上去還是那副帶笑的模樣,那一金一紅的眼眸逐漸變得熾熱,眼底也如明鏡般透亮。泰然自若地仿佛方才主動擁抱的人不是他一樣。

    在這樣的對比下,林序那點淡定便有些站不住腳了。他有些煩悶地踩在一片干焦了的梧桐葉上,清脆的碎裂聲擾了這一刻的寧靜。

    林序那雙清冷的丹鳳眼裡像是包裹了夕陽的晚霞,有些微微發紅,他小聲道:「你總是這樣。」

    總是把話說得不明不白,總隔著一層霧氣般朦朧。

    聶子枝輕輕拉起林序的一隻手,覆在他左胸膛的位置。猛烈跳動著的心臟如擂鼓般急促。

    他的手心粗糙滾燙,磨得林序的手腕也熱了起來。

    林序低垂著頭,不太敢和聶子枝對視。許久後,他把手抽了回來,催促道:「走了。」

    說完他也不等聶子枝,往道觀里走去了。這次聶子枝沒留在原地了,而是一步一步地跟著他往前走。

    道觀非常安靜,除了道士以外竟也沒有別的人。

    只有在道觀的大堂里,有一個香客跪在地上,朝著神像的位置拜了又拜。他拜了很多次,周圍的道士也沒有攔著他的,只是沉靜地等待著。

    香客的衣服是尋常的粗布麻衣,身形非常瘦弱,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

    林序和聶子枝站在門外,看著他雙手合十後又虔誠地放在額前叩首。直到案桌前的香都已經燃盡了,他才站起來。

    旁邊的道長遞給他一個符,他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

    香客轉身走了出來,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不似在冰棺里那般蒼白,而是有著血色。只是他眉目低垂,看上去不太開心。

    林序裝作偶遇般問道:「請問閣下求的是什麼符?」

    那人回道:「求的是平安符,給家裡人求平安。」

    林序又問道:「是給家裡的長輩求平安嗎?」

    那人搖搖頭,道:「是給我的妹妹求平安。」

    林序惋惜道:「可惜了,妹妹是生病了嗎?」

    那人道:「不是的,小妹生下來身子就不太好,最近入秋天氣轉了涼,感了風寒。」

    林序安慰道:「有閣下這般的誠意,想來小妹應該很快就好起來了。」

    那人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那就借公子吉言了,在下先告辭給小妹抓藥去了。」

    那人走後,林序二人也進了大堂。

    大堂里的道士在那位少年走後,也都走了。林序看了看這大堂,和他曾經在這裡時的樣子差不多。那案桌上桐油的嶄新透亮,還沒有被香火熏得發黑。

    林序還記得以前自己每天都跪坐這裡誦經文。

    只是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白雲蒼狗,在老道長仙鶴後,他便再沒來過這個大堂,想來應該早就結滿蜘蛛網了。

    他仔細地看著大堂的每一個角落,把這裡的景象刻進心裡。聶子枝則安靜地用餘光看著林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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