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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0 11:34:47 作者: 咿芽
呼啦啦的風聲灌滿耳際,他在想,終於逃出來了。
終於可以離開了。
*
*
病房裡白茫茫一片,睜眼的一切和沉睡時似乎並沒有什麼兩樣。
清醒了,又像沒有清醒。
他表情空白地躺在病床上,怔怔看著固定視野里的一切。
能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也能感覺到有人將他的手握得很緊,只是很長時間,他如同一個身體甦醒的木偶,乖乖的,呆呆的,不會給出一點回應。
床邊的人得不到回應,慢慢也不再開口了,只是安安靜靜守著他。
幫他擦臉,餵他喝水,吃飯,即便他睡著了,也會牢牢牽著他的手,傳遞給他乾燥溫暖的溫度,用無聲的方式告訴他,他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時間難得靜止,在這裡的流逝安穩得不可思議。
兩天的時間,病房進進出出的人很少,醫生,護士,其他的什麼人,但從始至終守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
他們把時間都留給他自己,放任他沉浸在過去和現在交織的縫隙,慢慢走,慢慢看。
看17歲前能發現世間一切美好的寧同學,看17歲後嘗盡苦難受盡折磨的寧,看過去幾個月因為失憶過得亂七八糟的小寧,再看現在被迫再次擁有所有記憶的寧初。
等著他真正想要醒了,再自己走出來。
兩天後,入夜下了一場暴雨。
連串的雨滴砸得草木樹葉噼里啪啦響,霧氣在地上悄無聲息籠了一層白。
深秋已至,初冬的前奏,夜更涼了。
手上裹著的溫度消失,寧初聽見腳步聲走近窗,然後是推拉的聲音,雨聲小了,腳步聲回到他身邊,重新牽住他的手。
好暖和。
渙散思緒從雨聲中溫吞收回來。
他想起來,是今今的溫度。
僵硬的身體需要花些時間才能找回控制權。
他嘗試了很久,才慢慢轉過臉,視線落在低著頭的人身上。
又認了他很久,才張開嘴,喉嚨里擠出沙啞的兩個音節:「今今。」
靜謐的空間,男生虛弱飄浮的聲音散成無數細小的碎屑,洋洋灑灑,充斥整個病房。
床邊的人驀地僵住了。
商場上遊刃有餘的臨總,如今在他面前,竟連一個抬頭的動作都顯得機械,遲鈍,又笨拙。
「小初……」
「給你寫的情書,被我媽發現了。」
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寧初把它說完,就看見眼前的男人毫無預兆滾下淚來,大滴砸在他手臂上。
不燙,是涼的。
他愣了,偏了偏頭,抬手想去幫今今擦掉,指尖剛碰到他的臉,手背被覆上的溫熱壓住,掌心貼緊住臉頰。
「小初,我們結婚吧。」
就當我收到了你的情書,會在海洋館答應你的告白。
我們在高考結束的盛夏開始戀愛,走過大學四年,養一隻小貓,也許還會有一隻小狗。
等到畢業一年,我二十三,你二十二,正值人生最好的年華,挑個你喜歡的國家,再選個好日子的機票。
「我們結婚吧。」
周圍什麼都是白色,連燈光都是潔白一片,伴著雨聲,會把這一刻的所見所聞都映襯得格外純粹。
寧初看著臨頌今紅透的眼眶,那雙眼睛裡盛了太多東西,反而顯得空曠落寞,又沉甸甸的,讓看的人都覺得難以背負。
喉結微微滾動,他閉了閉眼,等待乾澀褪去,重新睜開,指腹輕輕蹭了蹭:「今今,我想去看雪。」
「可以嗎?」
第39章
去瑞士的機票是寧星洲訂的。
臨頌今過去幾年活得固步自封, 去的地方不多,了解的東西更少。
寧星洲在聽說寧初想看雪後,二話不說第一時間替他們包辦全程。
「秋天的瑞士不一定全國都有雪, 帶小初去阿爾卑斯山吧。」
「好好陪著他,讓他玩得開心些。」
出發那天也是寧星洲親自送了他們到機場。
即使臨頌今已經安排好了司機, 即使他要找人送也就是一句吩咐的事, 他還是推了一場早會,親自去送寧初。
「那邊會冷,衣服帶夠了嗎?」
「記得天氣晴朗或者小雪再出門,下大雪就不要出門了。」
「瑞士人不一定會說英語,他們說德語,法語, 義大利語,羅曼什語, 翻譯器里設置好這些語種就行了, 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們那邊的食物你剛去可能吃不習慣, 給你準備很多食物裝在行李箱, 看你喜歡什麼。」
……
機場大廳里, 寧星洲像是熬夜背了一打小卡,囑咐了好多不帶趔趄也不帶重樣, 每一點都說得仔仔細細,生怕寧初聽不明白,生怕寧初記不住。
寧初就站在他面前,不催促也不會不耐煩,認認真真聽完全程。
寧星洲說到最後還覺得不夠, 可在腦海里翻找一遍,發現也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難以言喻的無力感湧上, 他沉默下來,看著寧初,一聲「對不起」在唇齒間繞了好幾圈最後還是被咽了回去。
怎麼會不遺憾呢?
對這位他從小就在掛心的小朋友,兒時總見不到,長大後又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一直在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