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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0 11:34:47 作者: 咿芽
他不相信自己會交女朋友,更不相信自己會在那樣的場景,對臨頌今說出那些話。
可是不相信又怎麼樣?
就像他一直堅信自己絕對不會離開臨頌今,事實也不告而別了這麼多年?
那個人說今今喜歡他,那現在呢,現在還喜歡麼。
放在八年前可以讓他悸動得面紅耳赤的問題,如今竟然無論是哪個答案都不再被期待。
不喜歡,他會覺得難過。
喜歡,他會覺得更難過。
如果非要選一個,他寧願不喜歡。
不喜歡,那麼長的八年,今今是不是就可以過得輕鬆一點了?
夜裡睡不著,心事重重的人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睜著眼,索性翻身下床去了客廳。
拉開門,走廊夜燈開著,他從燈光下靜聲穿過來到飲水機前,如今已經熟練掌握高科技,輕車熟路給自己倒上一杯溫水了。
喝完小半杯再接第二杯時,書房門毫無預兆被拉開。
熟悉的場景讓寧初不禁晃神。
可又心頭一緊,望見朝這裡走過來的人,肩膀侷促僵硬,手也不自在地握緊水杯把。
臨頌今停在他身邊時,他甚至放輕了呼吸,低著頭,努力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看見對方將手伸向飲水機上倒扣的水杯,他默不作聲後退了半步,企圖悄無聲息從他身後逃回房間。
然而下一秒,原本應該拿起水杯的手掌就牢牢扣在了他的手腕:
「躲什麼?」
從很久開始,臨頌今就發現了自己越來越控制不住脾氣。
無差別地責怪自己,遷怒別人,可到最後發現好像誰都沒有錯,壓垮他的一直都是現實。
被三言兩語一筆帶過的八年哪有那麼簡單?
那些被夢魘折磨到不能入睡的日日夜夜,為一句堂堂正正苦心鑽營到嘔心瀝血。
執著的恨與不甘紮根進皮肉下的筋骨脈絡,隨著血液深入到肺腑。
他記得臨瀾倒在地上時滿地的鮮血如注,記得文紅月坐在醫院走廊時的一臉慘白,記得臨永帆暴怒地指著他鼻子罵他忘恩負義的畜生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於清醒中渾渾噩噩度過的幾千個日夜,經久發酵的恨卻又在相遇的那一刻變得無足輕重。
蠅營狗苟的半生,把他的心變得擁堵狹窄,裝不下太多東西,能被他藏進去的一切都顯得彌足珍貴。
放不下的執念在重逢的撕扯中燃成熊熊烈火,分別的時間太久,就連重逢也被撞得粉碎。
或許他早就分不清恨的到底是寧初,還是那個無論如何也不能停止深愛的自己。
大洋彼岸的國度,明明不需要親自去的地方依舊在過去幾年被一次次踏足。
無數次隱匿於一座城市,明明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卻始終不肯動動手指去尋找一下。
到底是憎惡到不想看見,還是不敢看見。
他可以花時間去接受寧初忘記一切,可以忍受一個人背負那些破爛殘缺的記憶,反正早就卑微慣了,只要狠下心腸對待自己,沒有什麼是不能忍受。
他願為自甘墮落將自己匍匐到塵埃,可就是有人非要將他拉起來。
他忍不住去責怪寧初,既然已經想不起來,為什麼非要得到一個究竟,就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不好嗎?
不知道的時候還會偷偷靠近他,藏著偷偷摸摸的欣喜跟他說話。
如今知道了反而對他避之不及,走路都恨不得能在家裡多開闢一條小道繞過去。
可怪著怪著,最後罪責還是會落在自己頭上。
都是假的。
騙來的安寧就是高空墜落後的玻璃球,表面完好無損,剔透的軀殼下早就爬滿裂縫,指不定碰到哪就會碎成一地。
明明是自己貪心不足,明明早就已經意識到不管如何,都回不到從前了。
寧初沒有回答,也答不出來。
他聽出了今今話音里沉鬱壓抑的情緒,卻笨拙又沮喪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能低頭看著杯子裡晃動的水紋,在晦暗蔓延的客廳保持沉默。
禁錮在手腕的力道忽然鬆了。
他倉皇抬頭,卻只能看見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暈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模糊得像是快要碎掉。
*
*
從貓舍回去那天起,或許是因為該暴露的都已經暴露了,寧初不再被拘與一隅,可以自由出入行走。
被關著的時候老想出去,現在能出去了,他卻又不知道該去哪裡了。
幾天後,他一個人無所事事在家裡枯坐了一上午,然後拿起手機,第一次獨自離開了家門。
他想再回去看看。
公交車的路線重新規划過,他帶著口罩,站在站牌前半天看不明白,最後還是以為老大爺好心給他指路。
先坐108路,三站之後換乘96路,坐到終點站。
上車之後,他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路線不認識了,窗外面的建築也不熟悉了,他乘車穿梭在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覺得哪裡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