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2023-10-09 21:15:55 作者: Krantz
明澈又笑了,僵硬嘴角將一張原本生動的臉變成雕刻技藝不精的木偶,「我會好好寫《量刑建議書》,爭取讓你死在提籃橋。」
徐翊白趕在明澈的下班時間之前返滬,自杭州直接至一分院接她。明澈上了車,沒像以往那樣熟稔地與徐翊白先接個吻,而是長長呼了口氣,如同吐出胸口瘀積多年的憤懣,「我見了個仇人。」
剛從看守所出來不久,明澈臉上還帶著生人勿進的犀利與尖刻,只是這種氣場與明澈在徐翊白面前習慣性地撒嬌耍賴堪稱地球兩極,明澈一時無法切換自如,如同卡在赤道不上不下,連表情都矛盾起來。
徐翊白知道這話也算是對明澈前幾天反常的解釋,沒有說話,等明澈繼續說。
徐翊白陪明澈去過療養院,哪怕那時許多話沒有明說,明澈也知道徐翊白足夠從隻言片語中推測出部分劇情。明澈言簡意賅說了這「仇人」究竟所謂何人,只是隱去了部分細節——即使明澈不在意家醜外揚,這家醜也太醜了些。
徐翊白安靜聽完,問她,「你想怎麼做?」
明澈歪頭看著徐翊白,長長睫毛忽閃,眼神清澈,語調純真,吟誦如同童話里有毒的歌謠,「我想弄死他。」
明澈知道她說這話時的模樣不太好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喜歡女人殘忍兇惡的醜陋模樣,可偏偏明澈就如心態扭曲一般,非想在徐翊白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堪與執拗,沒有掩飾,沒有遮擋,惡毒得一覽無餘。
徐翊白眼神未變,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明澈突然又為自己的醜陋羞愧難堪,移開視線,不再與徐翊白對視,「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過,當你遇見我,我可能會比現在可愛一點。」停頓一下,又改口道:「可愛很多。」
徐翊白仍注視明澈,淡道:「你已經很好了。」
車中一陣安靜。
明澈此前的話無異於異想天開,徐翊白出言提醒,「上訴不加刑,其實你做不了什麼。如果沒有新事實、新證據,開庭都不會開。」
「區檢如果抗訴,就可以加刑了;即使過了抗訴期,也還有審判監督程序。」明澈望向徐翊白那邊的車窗,目光茫然,並未與其視線交匯,「我見過被害人和證人,有些細節說得和案卷記錄對不上,我一追問她們就急、就哭,顛三倒四。」
這話可能包含的意義太多,徐翊白微微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聽說罪犯從前在工作中得罪過人。」
即使足夠隱晦,徐翊白也立刻敏銳察覺明澈的言下之意,「你別亂來。」
明澈知道徐翊白明白她的暗指,心中甚至略帶諷刺地想,她和徐翊白還真是有那麼一丁點默契,凡事連說破都不必——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徐翊白了解明澈有鄭磊這個「前科」。只是她的亂來是亂來,是不能容忍、不被姑息的,為何王彬多年前的亂來就要被輕描淡寫抹滅過去?這一刻明澈突然領悟了從前徐翊白提及的觀點,當他人期待自己是善良的、是美好的,這期待就是負累,是甩不脫的沉重蝸牛殼。
明澈倏忽目光尖銳起來,直直望進徐翊白眼中,「我不是什麼好人,不要對我抱有期待。」
出乎明澈意料,這般忤逆徐翊白意願的話並未激怒他。徐翊白只是陰沉臉色,冷然道:「我不想你髒了手。」
明澈心煩意亂,回手要開車門,「我現在不冷靜,讓我下車冷靜冷靜吧。」
車門鎖著,其實明澈打不開,明澈也就是一時走神,壓根忘了現在車還行駛在路上。但徐翊白仍用力鉗住明澈的手腕,大力將她拽向自己,「別鬧。」
明澈突然惱了,「你放開!」
徐翊白沒費力氣,可明澈使盡渾身解數也掙不開,掙扎半晌,終於不掙扎了,安靜望著窗外,一語不發。
窗外的天灰濛濛的,濃雲密布,像要下雨,可這雨一直落不下。傍晚起風,捲起幾片枯葉,明澈渙散想著,事情變成這樣,是她的錯嗎。
是啊。就是。
明澈錯就錯在,五歲那年不應該幫楊文雅說謊。
要是那時沒幫楊文雅說謊,會不會如今的一切都不一樣?
--------------------
第42章
=
一晃幾日過去。星期三剛進辦公室,同事告訴明澈,孫檢找她。
直到敲開孫鵬飛辦公室的門,明澈都在納悶孫鵬飛叫她有什麼事。孫鵬飛是一分院另一副檢察長,說白了就是明澈歸盛南華管,不歸他管,即使大案中偶有交集,這交集也十分有限。
帶上了門,孫鵬飛招呼明澈坐下,又在茶杯里添了熱水,讓明澈嘗嘗新拿到的茶,「朋友輾轉捎來的,不好買。」
明澈象徵性碰碰茶杯,燙得拿不起來,遑論裝模作樣喝上一口。
孫鵬飛今年五十多歲,年紀比盛南華大些,大約是因為頭髮健在,長得卻比盛南華年輕。頭髮健在的孫鵬飛開門見山,口吻在威嚴中透著親切,笑眼和善,儼然一位關心青年檢察官成長的慈祥領導,「王彬那案子,怎麼樣了?」
問題問得模糊,明澈就也模糊著答,「還行。」
一回合過去,兩方都沒掉血。
孫鵬飛略點點頭,「他們單位的領導覺得出了這樣的事不好看,不想這案子拖著。判都判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但既然到了你的手裡,你就快點處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