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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9 16:37:41 作者: 花木柔
那惡鬼將山上的盜匪困在山中,要他們自相殘殺,互相折磨,最後砍下他們的頭顱,片片削下他們的骨肉,堆在山下,以殘肢斷臂為地基,築成京觀。
來往行人見之,無不駭然變色,此事一經傳揚,青靈山便人跡斷絕了。
伊荼娜找到的那團白光,就在青靈山上。
夢境中,是一場慶典。
長而看不見盡頭的寬闊大街上,兩旁點滿了燈籠,照的夜如白晝,來往的遊人如織,人聲鼎沸,叫賣聲、歡笑聲、呼喊聲,熙熙攘攘。
一位少年在人群中奮力的逆流而上,滿頭大汗的呼喊著前方兩個有說有笑的身影:「阿爹,阿娘!等等我!」
可是那對恩恩愛愛的夫妻,一直不肯回頭。
這少年就是夢境的主人,而從他的靈魂記憶中,伊荼娜知道那對夫妻在現實中已經死了,不僅死在了這少年的前頭,而且就死在他的面前,給予了他極大的刺激,他才會在夢裡,一直想要再與他們團聚。
魅魔能透過夢境窺探一個人的記憶,並且能誘發人類內心深處的渴望,讓他們自己更改夢境。
他們會夢見自己最渴望、最想要的東西。
魅魔便會趁機而入,飽餐一頓。
於是,往日裡無論如何呼喊都不會回頭的夫妻,這一次停下了腳步,向著身後那追趕的氣喘吁吁的少年投去了目光。
他名為厲雀,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襲錦衣,身形清瘦,眉目俊朗,眼尾一顆淚痣,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稚氣與青澀,全身裹著從小錦衣玉食,被父母寵愛出來的不諳世事與天真懵懂。
端看長相,的確是位唇紅齒白,俊秀翩翩的佳公子,只是一絲死氣,令他的皮膚更白,隱約透出了慘青,而嘴唇更紅,紅的幾欲滴血,眉眼精緻凌厲到了妖異的地步,十分不祥。
「哎呀,雀兒,你怎麼離我們那麼遠?」但那溫柔的婦人全然無視了兒子的變化,只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旋即嗔怪的蹙起了眉頭道:「這兒人這麼多,要是擠散了怎麼辦?快過來。」
那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神色雖然不苟言笑,眼神卻也很溫和的看著少年。
在無望中突然得到了回應,名為雀兒的少年霎時怔在原地,隨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的一頭撲進了婦人的懷中,將她緊緊抱住了。
「這孩子!」婦人左右張望了一下,漲紅了耳尖,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她充滿愛意的懷抱,融化了少年心中的堅冰,他身上那一縷無意滲出的死氣褪去,這個少年便從鬼物,短暫的變回了人類,流露出這個年紀應有的脆弱笨拙。
如此進入了他的夢境三四遍後,每一次他都是一樣的夢境,可見對於父母離去的執念。
但在第五遍時,夢境發生了變化。
那一次,伊荼娜進入夢境時,他的神識是處於暗淡的狀態,也可以說,是失去了神志的狀態。
於是這一次的夢中,是屍山血海,有那麼一瞬間,伊荼娜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
地獄是天界最嚴酷的監獄,據前輩們說,那些人類無法面對和處理的深淵生物,就會被天使們抓走,投入地獄飽受折磨。
深淵生物都不喜歡地獄,伊荼娜自然也不喜歡。
她顯出身形,邁過一地的殘肢斷臂,向著那個跪在地上,舉著石頭,眼神瘋狂的砸著屍體頭顱的少年走了過去。
她知道他面前的屍體,就是曾經在他面前殺死了他父母的仇人,她知道他在夢裡已經對仇人實行了無數種報復——分屍、凌遲、扦插,碎顱……
但他都無法改變那時在現實中的結局。
他的父母死去了,但是保護著他,保護到了最後一刻。
少年懷抱著恐懼和憤怒逃走了,卻被山匪們猶如貓抓老鼠一般嘲弄著,追趕著,逃入了山中,逼到了懸掛著瀑布的懸崖邊上。
他被推下懸崖,不僅被激流裹挾著撞上了亂石,水流中還有枯木斷枝,宛若刀槍劍戟,刺入他的身體。
他就在這樣極度的痛苦之中,淹沒在了水浪里,竟不知是骨裂而死、窒息而死,還是被刺身亡。
或許是怨氣太深,執念極重,七天之後,少年化為了厲鬼,重回青靈山,將山中上下屠殺一空。
他也就此被困在了這裡,無法離開。
就這麼過了好幾百年,無人陪伴,無人交流,厲雀的理智已經漸漸消散,心中只剩下怨氣與戾氣橫生滋長,他會將所有踏入青靈山範圍的活物全部毫不留情的殺死吞食,然後把屍體丟在路邊,築成京觀,極為可怖。
但他並不想變成這樣。
代表他神識的白光既然還在閃爍,雖然宛若瘋子,卻證明了他還在理智與失智間掙扎。之前幾次,伊荼娜入夢時,他還記得自己的父母,應當是理智尚存的時候,這一次卻是滿目瘡痍血腥,應當是失智混亂之時。
但魅魔無所謂他的神志是否清晰,在夢境中,她本能的知道該怎麼行動,才能令夢境主人滿足。
他如此反覆的鞭笞仇人的屍體,想要的不是,而是解脫。
因此她踏著一地鮮血,在少年機械麻木的再一次舉起石頭,準備狠狠砸下的時候,揚聲喚道:「阿雀,你在做什麼?」
厲雀微微一頓,愣愣的轉過了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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