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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9 13:10:22 作者: 幾個梨
他一頭扎進雪中的駱濟山,駱濟山煎鹽迭雪,埋葬了那個烈馬金鞍的少年,他扭頭甩起發間的青羽片,頭也不回的斷了向執安的一夕千念。
向執安猛然驚醒,緊緊捂著自己的瓔珞,掐著自己的脖頸,妄圖從這裡還能摸到一絲趙啟騖的氣息。
向執安伏在趙啟騖的被子裡哭泣,一聲又一聲,他自從遇到趙啟騖之後,每次都頹敗,難看,糟糕的時候,趙啟騖總能神兵天降,這給了向執安一種錯覺,就是現下若是自己性命攸關,他是不是又會策著霜梨烏衣衝破重重的阻礙,來到自己的身邊。
向執安將自己掐了個半死,門外樹葉子都沒有落下一片。
向執安行屍走肉的起身,看見了趙啟騖的盒子,裡頭是以前的瓔珞,還有自己的信件,還有,自己的發。
向執安笑起來,從懷裡掏出了趙啟騖給自己寫的信,相比而言,向執安寫給他的實在太少,太少,趙啟騖總是無時不刻的再分別的每一日,都似瘋癲一般給他傳信。
向執安一封一封的翻看。
開頭都是一貫的執安吾妻,見信展顏。
「今日訓兵,騖郎打了丹夷一個小旗,痛快!但是就是想你。」
「執安,你何時來看我?是不是在睢州日日聽曲,都快忘了騖郎?」
「執安,今日司崽纏著騖郎帶他來看你,怎麼辦,要不要就依著孩子算了?」
「執安,今日駱濟壓了雪,我去跑了一圈,合年的時候說帶你去看日出,下回再來,騖郎帶你去騎馬。」
「執安,前鋒營有個小子,跑馬跟你一樣爛。但是騖郎沒罵他。」
「執安,上樑的甜瓜可以吃了,但是你上次中了毒之後,世子就不愛吃甜瓜了。」
「執安,為何姜清今總是給我兄長傳信,而你就總是不給我傳呢?」
「執安,爹可喜歡你了,今日我還聽他跟娘誇你了,怎麼沒誇我?」
「執安,等安定了,我們一家人,在上樑,可好?安個家。」
「執安,初見小君顏,賽雪驚鴻面。」
「執安,斜倚美人肩,護君長平安。」
「執安,你立高殿上,勿要染蒼苔。」
「執安,霜花結明堂,年年與君好。」
「執安,昭昭騖郎心,款款隨你去。」
向執安翻看著這些雞零狗碎的信件,一封一封看,笑著,哭著,最後眼淚跟斷了線的春雨,撒在了這整整一台面的信件上。
有些,他差人寄出了。
有些,他都沒有寄出過。
而自己,從始至終,只寫給了他一封信。
而上面那句話,他惦記了四百多個日夜。
孜孜不倦的反覆詢問,反覆確認。
「思君切切伴我眠,夢中見君十三遍。」
向執安沒擦淚,將這些信妥帖的按著時間,一封封的收疊起來,直到有一封被壓在箱底。
「執安吾妻,見信展顏。
今日我剛到上樑,軍中危機四伏。
我心中不再恐慌,甚想拼死一戰。
你務必小心。珍重萬千。
今日我心中不安,怕來不及交代,
你那日灼火,與我說話,未有回應,
羞於出口,但卻想說千遍。
我愛你。
我好愛你。
我永遠愛你。
我愛你愛到死。
莫笑騖郎臉皮矮,騖郎畢生忠誠你。」
向執安將信狠狠的揉進自己的懷裡,沒有聲音,也沒有響動,只見一個髒兮兮的白袍染血的少年,捂住了他的心痛,張著嘴卻沒出聲一個字。
他俯身在趙啟騖的床榻上,開始胡思亂想,這滿滿都是趙啟騖的味道,從最初趙啟騖捏著他的下巴那狠惡的眼神,到後來他從酒樓瞥去看到趙啟騖被舞女依偎,又在無人處撣去被枕過得脂粉。
他想起趙啟騖盯著自己脖頸的一閃而過的茫然,又想起自己的蹩腳的算計趙啟騖欣然進局。向執安想起他的口是心非,想起他遞給自己的大氅,想起公主明明已經平安他卻信守諾言。
明明他早說盡了心意。
向執安亦不是衝動的人。
但是偏偏,遇到了趙啟騖。
趙啟騖讓他覺得,活著,若是不瘋一把,沒鹽沒味的往前奔,倒不如死了算了。
沒人能做高山湖泊,也沒人能做酌冰丹鶴,沒人能不憑愛意高貴,也沒人能在情深里趟出一條血路。你是,我也是。
這一生唯一那條萬物生花的春路,被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
而此刻,烈馬身死,樹斷藤毀。
向執安沒聽趙啟明的勸告,帶著鬼騎與神機營的將士們便去翻駱濟山。
駱濟山頂長年飄雪,此刻的向執安看到了趙啟騖一直想帶他看的雪山日出。
日盡釉嵐,霾釋夜汀,緩緩的紅日印著這北國的風光,這是趙啟騖生長的土地,是他最愛的駱濟。
向執安閉眼從雪山頂落下,走到哪裡,便算哪裡。
卑鹽?皇子?權勢?錢銀?上樑?
軍師?提督?丹夷?卓必?駱濟?
他通通不要,他只要,趙啟騖。
向執安一路在雪山頂滾爬,一路尋找,手已經被凍得通紅,終於在雪山的頂端,他看到了趙啟騖的錯金。
向執安沒有哭,他瘋狂的刨著雪,沒有找到趙啟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