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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9 13:10:22 作者: 幾個梨
第24章 景琛
「……」
文人風骨,原是這般!
「也好,也好啊,老陸這輩子,輝煌過,落寞過,太子跪拜三日請來的九卿三公,公主親點的國之重輔,無憾啊!無憾!可是執安,為師還是恨,這般忠節入塵土,老陸遺恨滿滄浪。可恨!太可恨了!」
「陛下這一刀。」向執安惋惜的很。
聶老冷著臉接話。「他這一刀,是自斷命脈。」
聶老對陛下最後的恩情,被抹殺於陸老含恨的那日。
那夜陸老跋山涉水來了聶老的夢中,夢裡的陸老依舊一副小氣的模樣,他孤身走向前堂,解開了自己烏紗暖帽,
他孱弱的身子慢慢往堂中走著,步履蹣跚,又執著堅定。
「病骨紗帽寬,孤臣淚始干,」
「位卑不敢忘,猶待闔棺日。」
他扔掉了那頂壓著他一生的帽子,解開了自己寬大的朝服,繡著震翅的白鶴。
「神靈扶廟舍,鐵骨御守關!」
「讒言如浪深,飲恨笑昏君……」
撫摸著這白鶴的繡紋,便扔在了一旁,扭頭看著聶老,那麼近,又那麼遠。
「望君勤珍重,暇日攜酒游,」
「飛鴻盡處隱,髀肉瞞白頭。」
「久野渡孤舟,婆娑樹底心,」
「樂土寰宇間,無忘告乃翁!」
陸閣老脫去了衣袍,一躍喪生在聶老夢中的火海。
***
陸閣老死的太突然。
整個郃都都亂,首當其衝就是翰林院。
翰林院都作鳥獸散,郭禮這個沒蛋的走狗,終於等到了陸閣老的死期,眼線傾巢而出,勢要將陸老的門生,一網打盡。
郭禮坐在翰林院的堂上,穿著繡著白鶴,硬說這是鴛鴦的長袍馬褂。
確實,白鶴可是你這樣的宦官可染指的?
郭禮手裡端著一槓子煙槍,帶個鴉青色的墩帽,坐在堂上吞雲吐霧。
「陸天承將這個地方當個寶貝似的放心上,咱家就讓這些個寶貝,去陪陪陸天承吧。」
楚流水與崔治重同時到了翰林院。
「郭公公,怎麼將這翰林院砸成這樣?」崔治重還笑著臉恭迎。
「咱家奉的是天家的旨」郭禮朝宮門方向作了個揖,「那陸天承,自己死了便死了,還要罵這要受株連的話,天家說了,陸氏黨羽,一律誅殺。」
「咱家心疼這些孩子,讀書不易,都是朝之棟樑吶,怎都快入仕了還要吃這些苦,看的咱家不安,可,可天命難違啊。」郭公公吐出一口青煙來,又往菸鬥了加了點蜂蜜。深吸了一口。繼續說「咱家只是條狗,讓咱家咬誰便只能咬誰,崔提督,楚指揮使,可別盯著一條狗動怒,狗項圈勒的咱家脖子疼。」
狗仗人勢。
楚流水陰著臉沒說話,神機營駐下奚的人來報向執安不安分,沒少做舔姜滿樓跟下奚郡的事,現在翰林院又被砸毀,現在整個晟朝,怕是只有下奚,才是安全之處。姜滿樓的態度已然明顯,郃都不再是姜滿樓的唯一選擇,等那向執安沒了用,自己也早已跟趙家攀了親,怎麼看,他都不會再受制於郃都。
若是這幫子書生,都逃去了下奚五城…
該死的宦官。
決計不能讓這些書生活著去下奚。
崔治重倒是想給向執安送幫手,崔治重想著,「這趙啟騖,又可以借著公事去下奚,怕不得樂壞了。」
禍事若不大,一般都是草草掩過,要將這禍事,大些,再大些,到遮掩不了了,才好呢。
把這些爛糟的根須,從晟朝的血肉里拔出來,用燙紅的匕首將這些毒瘤連著皮肉一起刮下。
崔治重拍著楚流水的肩,道「千里山河輕孺子,兩朝冠劍恨譙周。」
「走罷。」
***
海景琛之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落魄。老師死了,同學也一個一個被郭禮斬於刺刀之下,越優秀的人,死得越快。
此前的海景琛有「小陸老」之稱,在陸老離世前,這是海景琛頭頂的光環,到今日,便是海景琛頭上懸著的利刃。
海景琛只是個書生,哪有的什麼機會跑出郃都,滿郃都都是郭禮那廝的眼線,現下的海景琛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不管自己躲在何處,總感覺身邊人都長著跟郭禮一樣的眼睛,他看誰都沒有眼珠子,只有一條漆黑的縫。
「那海家子弟,可找著了?」二皇子讀著海景琛的話本,發問。
「回二殿下,找著了。」玉堂答話。
「再讓他吃些苦,太輕易躲過了,總是不記痛的。有口氣就行,全須全尾的,發不出力。」二皇子合上話本。「這篇《庶子日誌》,寫的真不錯。難怪陸老看不上我,只看得上此子。」
「這話本中的庶子,可真是令人著迷呢。」二皇子反覆摩挲這這話本。
「年紀輕輕,殺父,殺兄,還了天下一片祥和。」二皇子打了個火摺子,染紅了書角。
「二殿下,慎言。」玉堂發聲。
「聊聊戲文本子罷了,做不得數的。」火舌吞噬了這話本。
海景琛已經在外東躲西藏了多日,恨得巴不得自己走到去街上讓郭禮一刀了斷了好過。
但是每每這時就想起老師。
陸閣老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師。
可是哪怕有這麼好的老師,也救不了病入膏肓的晟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