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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8 15:55:24 作者: 朱大概
她們的手不冷嗎?冷的,她們扯幾下麻繩後都要在手上哈口熱氣,搓一搓紅通通的手指,又接著把針用力戳進鞋底里。
「下面,請新任大隊婦女工作組成員鄧琳琅同志發言。」李雪梅念完了自己的講話稿,邀請鄧琳琅發言。
台下一直低頭納鞋底的婦女們,此時抬了下頭,她們要看看鄧琳琅是誰。
跟婦女們一起來開會的女知青們湊在一堆,向小莊頭的女知青們發問:「你們不是說鄧琳琅表現一直不好嗎,咋成了大隊婦女工作組成員了?」
「還不是巴結上了大隊長。」謝紅玲不屑的翻了個白眼。
成靜然輕輕拉了謝紅玲一下:「紅玲,別這麼說。琳琅幫著大隊買到了緊缺的農具,還幫兩個生產隊治好了牛,修好了壞農具,的確比我們的貢獻大。」
別的生產隊女知青有些詫異的說:「難怪我們生產隊長說,開春以後大家都能有稱手的農具用,原來是鄧琳琅幫著買的呀。」
「這麼說她到大隊部上工,不算巴結大隊長吧。要是我有這個本事,大隊長肯定也會讓我到大隊部上工。」幾年的插隊時光,並不是所有女知青還不食人間煙火,當即便想通了裡面的得失。
謝紅玲可不願意自己詆毀鄧琳琅,反而成為她的表功會:「還不是仗著她有個好表哥。這表哥表妹的,誰知道是咋回事兒呢。」
「紅玲!」成靜然很嚴肅的叫了一聲謝紅玲,卻沒有反駁她關於表哥表妹的說法。
其他生產隊的女知青對視了一下,悄悄拉開與小莊頭知青的距離:不管鄧琳琅的表哥跟她究竟是啥關係,可能幫著前進大隊買到緊缺的農具是實打實的。大隊都能讓鄧琳琅到大隊部上工,就是認可了鄧琳琅的能力,她們這些間接受益者,嘴上評判人家又能起到啥作用?傳到鄧琳琅耳中還可能記恨自己,她利用自己在大隊部上工給自己穿小鞋咋整。
鄧琳琅根本沒注意在場的女知青們,她在大聲向婦女們提問:「我看大家都在納鞋底,都是給誰納的?」
李雪梅看向台下的眼睛立了起來,氣憤的想拍桌子——她是想幫著這些人提高地位的,這些人竟然不當一回事兒的納起鞋底來!這還積極分子呢,幸虧沒讓全大隊的婦女都參加,要是一千多人一起納鞋底,光是拉麻繩的聲音匯到一起,就能壓過自己說話的聲音了吧。
婦女們被鄧琳琅指出在納鞋底,也有些發慌,膽小的用麻繩卷兩下把鞋底收起來,膽大點的則把拿鞋底的手背到身後。
鄧琳琅得不到回答也不惱:「大家別慌,我真是隨便問問。就算大家不說我也知道,你們不是給自家男人納的,就是給兒女甚至孫輩人納的。誰是給自己納的,能不能舉手讓我看看?」
自然不會有人舉手,哪怕大家相互打量著手裡的鞋底,也沒有人承認——多年的習俗讓婦女們把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刻進了骨子裡,如果這個時候承認給自己納鞋底,不是告訴別人,自己是不顧男人不顧孩子們的惡婆娘嗎?
鄧琳琅在台上搖了搖頭:「從大家納鞋底的先後順序,就能看出我們前進大隊的婦女同志們,是多麼能吃苦耐勞,多麼捨己為人,多麼眼裡只有家人卻沒有自己。」
婦女們驚住了,她們只是給家裡人納個鞋底,竟然成了吃苦耐勞捨己為人?
鄧琳琅自有她的理解:「這麼冷的天,大家為了不扣工分,走好幾里路也要來支持李主任和我的工作,參加婦女大會。在參加集體活動的同時,你們也沒忘記自己身上的責任,抽空給家裡人納鞋底。」
「天氣這麼冷,把手插兜里里嫌涼,可你們卻不顧自己的手被凍傷,只為了早讓家裡人穿上暖和的鞋子,這不是捨己為人是啥,不是吃苦耐勞又是啥?」
好象是這個理兒哦。婦女們的眼中,有了原來如此的恍然。
鄧琳琅可不光是為了表揚婦女們:「可是如此吃苦耐勞、捨己為人的你們,在家裡卻總是被人說是別人養活著,你們心裡難受嗎?」
說難受的聲音,沒有鄧琳琅通過喇叭傳出聲音的一半大,她並不氣餒:「可能大家也覺得,自己沒男人們的工分高,分紅沒有他們多,分的口糧定量也比他們少,的確是被他們養活的。」
「可是能下地的同志們想一想,你自己下地的工分,真不夠扣你的口糧分嗎?你在家吃的飯,真達到分給你的口糧定量了嗎?」
這次回答沒有的聲音大了一些,看向鄧琳琅的目光贊同的也多了些。卻有人高聲問:「我們吃的不夠定量,是把自己那份省給孩子們。孩子不下地,掙不來工分,想讓孩子吃飽飯,可不就得自己少吃點。」
「那你想過咋讓自己和孩子都吃飽,讓自己跟孩子都不因為自己掙的工分少,在家裡隨時被人家打罵嗎?」鄧琳琅沒因有人反對自己的說法生氣,平靜的拋出了自己的一個個問題。
會場哄的一聲被點燃了,婦女們再也顧不得自己手裡的鞋底沒納完,跟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起來。李雪梅緊張的拉過鄧琳琅,一把關上喇叭,小聲又急促的說:「小鄧,你說這個幹啥。要是有人拿這話上公社舉報你,你可咋辦?」
娘嘞,誰不知道召開婦女大會是她李雪梅起的頭呀,鄧琳琅被舉報了,她能跑得了嗎?跑不了連大隊婦女主任都做不成了,還想到公社婦聯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