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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8 15:55:24 作者: 朱大概
很不巧,轉瞬即逝的冷笑,被出門給大妮端洗腳水的鄧琳琅看了個正著。
跟她有關係嗎?
沒有。
鄧琳琅對倉房前的人們視而不見,跟大妮兩個洗漱完窩在被子裡,教她背乘法口決。大妮已經有些犯困了,頭一點一點的重複著「一一得一」。
「算了,你先睡吧。」鄧琳琅有些無奈的讓大妮躺好,沒一會兒就聽到孩子平穩的呼吸聲。
門呯的一聲從外頭被頂開,許麗榮一臉不高興的搬著個袋子進來。大妮的身子哆嗦了一下,鄧琳琅趕緊拍了兩下,又睡實了。
把糧食堆到櫃角的許麗榮看到鄧琳琅拍孩子的動作,默默關上了門,對她吐槽道:「早知道那天我就跟著你一起把糧食分出來了。這才兩天,我們每人都比你少分了九斤。」
除了微笑一下,鄧琳琅不想接話。少的九斤去了哪兒,這些人自己心裡應該有數,許麗榮自己可能沒摳出這麼多,忍不住吐槽,等會張曉鳳搬糧食回來,肯定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
許麗榮的確心裡憋的難受才跟鄧琳琅嘟嚷一句,說完自己也後悔了——鄧琳琅分糧食只分自己的,可以按分掉的糧食減去定量算。今天知青們集體分糧,就得按實際有的糧食均分。
再按生產隊分糧數減去吃掉的定量分,中間要出個大窟窿。
更讓許麗榮後悔的是,她跟誰吐槽都不該跟鄧琳琅吐,因為這窟窿沒有一粒是鄧琳琅造成的——鄧琳琅為了不讓袁勁松為難,真的做到了不摳一粒糧,所有知青心裡都有數。
每天吃到嘴裡的飯稀稠騙不了人。
沒用許麗榮後悔多長時間,張曉鳳也搬著分到的糧食回來了,看了看許麗榮放在地上的袋子,有些為難的說:「冬天的時候還得在屋裡洗漱,潮汽大的話糧食放地上可不行。」
然後兩人便開始倒騰柜子,騰地方裝糧食,再把收拾出來的東西包好推到炕梢,也不知道折騰到了幾點,鄧琳琅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得想法子搬出知青點,別跟這些人摻和了。
早晨起來大家因為誰先用灶做早飯爭論的時候,鄧琳琅更堅定了這個念頭。她才不跟那些人爭,灌上熱水瓶子、揣上幾個昨天鄭秀敏送來的玉米面餅,拉著大妮就來到牛棚。
等許大富上工來,鄧琳琅正把最後一口烤餅子塞進嘴裡,大妮手裡還有小半塊,看得許大富一愣:「咋跑這來吃早晨飯了?」快深秋了,牛棚的味道雖然比夏天輕點,仍不是吃飯的好地方。
大妮拿著自己小半塊餅子,沖許大富笑了一下:「大富爺爺早。」
「唉,早,早。」許大富又一個愣症之後,嘴角微微上揚後很快放下,才聽鄧琳琅說:「沒辦法,知青點現在分開做飯了,我搶不過人家,就帶大妮過來烤個餅子對付一下。大富叔,我用了點柴火,等下帶大妮撿點補回來。」
大妮看著鄧琳琅張了張嘴,很想說玉米餅兩面烤出金黃的嘎吧,夾上她叫紅紅的那個東西,比疙瘩湯還好吃。
鄧琳琅輕輕捏了捏大妮的臉蛋,示意她快點趁熱吃餅子,又倒了杯水等著晾涼給她喝。見她照顧大妮如此細緻,許大富的倒皺起眉毛來:「天越來越冷,你們還能頓頓在這邊對付?」
鄧琳琅同樣為咋搬出知青點犯愁,為難的說:「哪能咋辦,知青點就廚房就那麼大點地,一起做飯真做不開。唉,要是我能搬出來住,大妮就不用跟我一起受罪了。」
「只要跟娘在一起,我不怕受罪。」大妮的聲音細細的,卻把兩個大人聽呆了。
如果有特效的話,鄧琳琅額頭一定有三條粗粗的黑線,娘是個什麼鬼,自己啥時候成了大妮的娘?!
「別胡說,我才比你大幾歲,你還要找家人呢,可不能管我叫娘,要不到時候你家裡人該不高興了。」鄧琳琅得把小孩的錯誤思想及時糾正過來。
大妮覺得手裡的餅子不香了,抬頭可憐巴巴的看著鄧琳琅說:「原來他們都罵我是沒娘的孩子,不給我飯吃,不給我衣裳穿。可你一見面就給我糖吃,給我烙油餅,給我穿新衣裳,還頓頓給我飽飯吃。你要不是我娘,為啥對我這麼好?」
這是一個有奶就是娘的孩子,是吧,是吧?
鄧琳琅磕磕巴巴向大妮解釋:「我給你糖吃,是怕你一直在那個玉米秸垛里呆著晚上凍壞了,烙油餅是我自己想吃順手給你一張,這衣裳也不是新的,是許嬸子拿來建功的舊衣裳改給你穿的。」
所以你不能賴上我,知道不。
大妮的眼淚在鄧琳琅說到一半的時候,吧噠吧噠掉了下來。她沒如一般孩子不如意時高聲哭鬧,就自己坐在原地,大顆大顆眼淚順著瘦小的臉蛋滑落,霧蒙蒙的眼睛一直看著鄧琳琅。
與看到成靜然水霧迷濛的眼睛不同,看到大妮這種哭法,鄧琳琅的心一揪一揪的,語無倫次的解釋:「你別哭呀,你看你今年都四歲了,我才十七,我咋能做你娘呢?沒準明天公社就找到你的家人了,你得回家呀,你跟著我連戶口都沒有,你就成黑戶了,連口糧都分不到。」
在許大富眼裡鄧琳琅同樣是個孩子,現在要被另一個孩子叫娘,他也覺得很彆扭。可想想大妮剛才說的話,他又覺得情有可原:把自己最好的東西心甘情願送給一個人的,除了親生爹娘,很少有人能做到。大妮沒娘了,在原來的家裡受過沒娘孩子的苦,鄧琳琅無私地對她好,她可不就認定鄧琳琅是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