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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8 15:12:56 作者: 陸今宜
比起問張屹,寧枝還是更願意奚瀾譽親口告訴她。
奚瀾譽聽了,神情沒什麼波動,只輕推著寧枝起身,兩人一道向外走,待行至停車場,坐進車內,沉默良久的奚瀾譽才開口,嗓音有些磁沉,「枝枝,過段時間,我大概得去趟歐洲。」
寧枝搭在膝上的手微微緊了緊,「……為什麼?」她頓一下,偏頭看向奚瀾譽,「這麼突然?」
奚瀾譽手肘屈起,撐在窗沿,看著有種與車窗外夜色融為一體的緘默。
他拿下眼鏡,深深閉眼,揉了下眉心,嗓音淡漠,「奚躍霆給我找了點麻煩。」
寧枝一瞬想說,何必在意他,你又不欠他什麼。
可當她從那淡漠的嗓音中聽出幾分疲憊時,她指間扣了下掌心,又覺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畢竟是一條人命。
畢竟在他年少時,所有人的指責都是朝向他的。
寧枝深深呼出一口氣,北城起薄霧,車輛行駛在迷途,窗外風景倒退,她突然覺得看不到方向。
可那看不到方向的又何止她一個。
寧枝伸手去握緊奚瀾譽,他指尖覆一層濕潤,是方才清洗時尚未蒸發掉的,她俯身親了親,索性頭一偏,枕在他身上。
那寂靜的車內,一瞬飄來的清冽雪松香,讓她不由去想,或許他並非不知,只是跨不過……這近乎無解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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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附醫旁的咖啡館,寧枝推開門,環顧四周,找到那大剌剌坐在最顯眼位置的衛浮了,她加快腳步朝他走過去,「抱歉,臨時有點事,來遲了。」
衛浮了大氣擺手,「沒事沒事,不過嫂子,你今天找我是……」
寧枝兩手交疊,搭在桌上,她坐正,認真看向對面的人,語氣鄭重,「聽滿滿說,你跟奚瀾譽是從小就認識的,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些他小時候的事情?」
今天分明是個好天氣,衛浮了卻不知怎的,莫名望出幾分陰霾的意味。
他神情下意識一頓,因為知道寧枝在問什麼,所以他的語氣才格外沉重。
奚瀾譽的沉默寡言是天生,但那冰冷淡漠地不像個正常人,卻絕對是後天促就的。
奚躍霆與陳嵐因當年將他領回家,予以最嚴苛的教育,那態度,其實儼然是將他當繼承人在培養。
因而雖苦,但奚瀾譽腦袋聰明,倒也應付自如。
然而上天總愛開玩笑,在他們二人終於真心在奚瀾譽身上投入幾分愛護時,陳嵐因竟然懷孕了。
半路來的便宜兒子哪裡會有親兒子重要。
再加上兩人老來得子,近乎將孩子寵得跟什麼似的。
奚瀾譽此刻的身份便極度微妙起來,他們在培養他的間隙,不停給他灌輸,若他們以後去了,這弟弟便是他的責任的思想。
簡而言之,就是這孩子太金貴,以後也不用會什麼,橫豎有奚瀾譽這個樣樣出色的大哥擋在前面。
沒人知道奚瀾譽心裡究竟樂不樂意,但在外人看來,他雖成日冷臉,但對那弟弟卻是真沒話說。
可上天再一次開玩笑,意外發生,這微妙的平衡也被徹底打破了。
陳嵐因接受不了打擊,一腔悲慟轉為憤怒,尚在讀初中的奚瀾譽便理所應當成為她發怒的承受者。
誰讓他倒霉,誰讓在場的只有他。
這件事不知從誰的嘴裡傳出,甚至連學校里都鬧得人盡皆知。
人性之惡,向來不分年齡。
甚至因年紀小,成熟三觀尚未形成,那惡意來得反而更猛烈些。
奚瀾譽被孤立,被針對,被人背後嚼舌根,說他是殺人兇手。
衛浮了抿一口咖啡,語氣是難得的正經嚴肅,「那時候我跟他關系還不大好,雖然我們倆是同桌吧,但你知道,他這人根本不稀的搭理我,要不是為抄他點作業,我也不高興天天跟他後面。」
「後來我有一次吧,看見人間往他抽屜里塞那些噁心的玩意,就沒什麼毒,但乍一摸到真的慎得慌,我特瞧不上這些下作手段,當即扔了書,跟人幹了一架。」
「後來我倆一起被孤立,但奚瀾譽這人吧,雖然冷冰冰的,但他其實什麼都懂,從那之後,這小子就開始主動借我抄作業了,我倆關系從那就開始好起來了,畢竟難兄難弟嘛。」
在那之後,奚瀾譽也跟人打過一架。
他這人動手狠,專挑那不見傷的地方下手。
估計是壓抑太久,將人打得一個月都沒敢來上學。
其實老師懂得這些,陳嵐因也懂得,但在那人的家長跑來學校要個說法時,他們還是照舊將矛頭對準了奚瀾譽。
隻字不提那人之前做的,只抓著奚瀾譽的錯。
雪花落下的時候,每一片雪都不無辜。
因為他向來不屑替自己申冤,所以不會哭的孩子當然沒奶吃,奚瀾譽被陳嵐因扔到山里一個多月,美名其曰管教他,實則是為什麼,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她無法恨自己,所以只能恨這個被她帶回的外來人。
寧枝指尖發顫,「是哪裡的山?」
衛浮了:「就郊區,那鬼地方,我還去過一次,除了風景不錯,真是鳥不拉屎,我在那住了一晚,差點沒給我嚇出個好歹來,我都不知道奚瀾譽是怎麼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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