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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8 15:10:16 作者: 漠北大雁
貴妃娘娘適才回答蘇霓兒剛才的話。
「原本喚你來,確是有事。等見著你人了,便知曉了答案,無事了。」
蘇霓兒聽不懂,貴妃娘娘又說,「聽聞你和大理寺少卿的婚事在下個月。是件好事,我會為你們祈福的。」
蘇霓兒沉默了,片刻後放下糕點,望向貴妃娘娘,正色道。
「可是陳木蓮是您的乾女兒,她那般喜歡哥哥......」
貴妃娘娘卻是不在意,「那孩子,被我慣壞了,總想些有的沒的。強紐的瓜不甜,少卿既然不喜歡她,何必勉強?倒是你,是個心善的,少卿娶了你,是他的福氣。」
蘇霓兒懸了一上午的心終於落下。
她以為貴妃娘娘宣她入宮,再不濟也會幫乾女兒陳木蓮說些好話,或者威逼利誘讓蘇霓兒放棄,不曾想對方竟如此通透豁達,不曾有半分脅迫的意思。
和世人傳說中的無理護女,全然不同。
更遑論身上無半分不可一世的傲慢,親切得似極了鄰家大嬸,哪裡有半分惑國妖妃的樣子?
蘇霓兒竟有些看不真切了。
兩人握著手聊了會兒,貴妃娘娘似是有話要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將蘇霓兒額間的碎發別至耳後,撫上蘇霓兒的眉眼。
「纓兒,你可知你的生父生母是誰?」
招纓兒入宮前,貴妃娘娘下了些功夫,知曉纓兒是個孤兒,自幼跟著殷娘長大,得了殷娘的偏愛。至於纓兒的身世,卻無從曉得。
貴妃娘娘的話倒把蘇霓兒問住了。
平心而論,她不想對貴妃娘娘撒謊。沒有原因,她就是莫明地信任對方。
可現實輪不到她坦誠。
她低下頭,醞釀了好一陣,才笑著望向貴妃娘娘,「我是被人丟棄在東巷的,其余的,一概不知。」
事實上,蘇霓兒曉得些,卻也寧願從未曉得。
她想起八年前,她重生後沒多久,還是個七歲的小乞丐,被國輔大人設計陷害難逃一死。
為了活下去,她以玉佩作為交換條件,讓陸衛青約國輔大人見一面。
*
八年前,七歲的蘇霓兒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郊外的涼亭。
涼亭里,一位衣著富貴的中年男子正悠閒地品著茶。
男子是當朝國輔大人。
他正是仕途最得意的時候,三十六七歲的年紀,五官清瘦、膚色白淨,渾身散發著一股子文人的清風傲骨,怎麼看都是與人和善的。
然,蘇霓兒卻清楚得很,這張偽善的麵皮下藏著怎樣的齷I齪和病態。
他氣定神閒地坐在涼亭的石桌前,桌上擺著一盞茶、兩個茶杯。
在蘇霓兒徑直坐到了他的對面時,那雙半掩的眸微微一抬,殺光畢現,卻又很快被他掩下。
蘇霓兒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涼亭里沒有旁人,只有國輔大人和蘇霓兒,這倒也方便二人談話。小小的身子胳膊短,堪堪夠得著石桌上的茶盞,行動起來不甚利索。
她將冰冷的小手兒覆在茶盞上,望著水面上打著轉兒的綠葉,脆生生地開口。
「江南三月的鏽釘子,長在南山最邊上,雨後新芽冒出的第一波,最是鮮嫩。」
國輔大人神色微怔,斜睨著眸子多瞧了她幾眼,慢吞吞道。
「陸衛青告訴你的?」
他沒猜錯,她一個小乞丐哪裡懂得這些東西?不過是上一世入宮後,無聊之際央著陸衛青教的。
「是,」蘇霓兒直接認了,「不過我來不是要說陸衛青,而是請您做三件事。」
國輔大人忽地大笑,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樂得手中的茶盞一顛一顛的。
「好大的口氣,一個荒野丫頭也敢這般放肆?你可知我是誰?」
「知道呀,國輔大人。」
蘇霓兒搓了搓被暖得微紅的雙手,迎上對方犀利的打量,彎起燦爛的眉眼,笑得天真且浪漫。
「國輔大人好心思,送我上了黃泉路,還不忘給我安些名頭、讓我『死後』成為人人喊打的小賊......嘖嘖,您這得多恨我呀,才能下這般死手?」
國輔大人拿著茶盞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僵在唇邊,擰眉望著蘇霓兒似要看透她,她卻不甚在意。
「這些可不是陸衛青告訴我的哦。」
蘇霓兒飲了口茶,學著國輔大人的模樣,漫不經心地晃了晃茶盞。
「讓我猜猜,國輔大人為何如此恨我?我不過一個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小乞丐,便是死在亂葬崗,也不會有誰多瞧一眼,怎配得上您花心思算計呢?」
「您要真不想我活著,七年前就該把我掐死在襁褓,又何苦勞累鄰里大嬸一面打罵我一面讓我餓不死呢?」
蘇霓兒是國輔大人親手扔棄在東巷的。
當年,國輔大人暗地裡給了鄰里大嬸許多銀子,交待大嬸——
——「好生看著這丫頭,不能讓她過得好,也不能讓她死太早,吊著一口氣就行。」
誰也不知上一世蘇霓兒親耳聽到這些的時候,她有多疼。
委屈潮水般蔓延,在千瘡百孔的心口暈染成一朵絕望的花兒,連著藤蔓和枝葉都是血紅色的。
她幻想過無數次和他對質的畫面,以為自己會忍不住顫抖著哭訴,甚至會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問他為何要如此絕情?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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