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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8 15:06:53 作者: 夜草茤茤
邢則搖頭,乾脆攥住辛怡手腕,帶著人慢慢朝前走,辛怡視線飛快瞥出去,又迅速收回,幾次下來,膽氣恢復,從幾座形狀怪異的「墓碑」瞧出端倪。
她仰頭問邢則:「這裡不是人類墓園?」
辛怡指指小房子模樣的墓碑,旁邊還蹲著一條狗,石頭雕的,端坐遙望遠方。
甲冑好奇,湊過去聞聞嗅嗅。
「這是寵物墓園。葬在這裡的,都是寵物,這些毛孩子在生前是人類的情感依託,是他們的家人。」
辛怡起初覺得驚奇,她從未聽說過寵物墓園,第一次親眼見到,規模還如此之大。
可當想到每一座墓碑都代表一個毛孩子生命的消逝,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過去她對寵物沒感覺,改變是從接觸甲冑後開始。
甲冑沒心沒肺,拱著濕鼻子到處探索,它停在一座墓碑前嗅聞,墓碑上嵌著一張照片,是只小比熊,嘴巴咧著,看起來像是在笑。
鮮活與消逝,兩相對比,辛怡心頭微刺,酸酸的疼侵襲心房。
「到了,就是這裡。」
邢則忽然停在一座墓碑前,這一片儼然與前面不同,墓碑更高大,顏色也更加黑沉,樹影密織,深深淺淺,暈成一片虛虛的影,心情也莫名地變肅穆。
邢則俯身拭去碑身上的塵土,辛怡看到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隻德國牧羊犬。
「這是哮虎,我人生中養的第一條狗,它生前是一條功勳卓著的警犬。」
樹蔭下,邢則沉聲講述著。
當年邢則也就十一二歲年紀,父母工作忙,童年缺少陪伴,叛逆期不服管教,林秋寒頭疼,偶然在新聞報導上看到,有退役警犬可以領養,她當即便行動起來,沒幾天,就將年老的哮虎帶回家。
「那段時間,都是哮虎陪著我,陪我上學,接我放學,做我的夥伴。我們一起看書,一起遊戲,一起睡覺。」
「父母管教我,它總是將我護在身後,會奮不顧身去叼戒尺。」
「退役時,哮虎一身病痛,每次病發都要消沉好幾天,可它總是強撐著,走到門口迎接我回家,直到有一天,我沒等到它……」
邢則停頓,蹲下身,撫摸那張被歲月磨蝕的照片,哮虎的眼睛依舊很亮。
「之前看他難受,為了給他治病,我帶它跑遍全市的寵物醫院,可能它太老了,之前工作的時候也太努力,身上傷病太多,效果並不好。好笑的是,我開始嘗試偏方,比如用藥草給它泡腳,怕它抗拒,每天跟它一起泡。我還偷看別人家狗生病時會吃什麼草,摘回來給哮虎嘗一嘗,即便是這樣,也沒能多留它幾年。」
「它就倒在台階上,眼睛望著大門方向。」
「它在等我回家。」
清風徐來,定定看著哮虎的照片,光是想像一下當時的情境,辛怡的心臟就開始抽痛。
她經歷過死別,那種痛徹心扉至今還深深銘刻在記憶當中。
辛怡拍拍邢則手臂,輕捏幾下,「工作時為人類服務,退役時得到你的陪伴跟照料,我想,它應該是滿足的,是快樂的。它這一生也算是不枉此行。」
邢則唇角的笑隱匿在樹影后,他起身,環顧一圈,「在這裡長眠的,都是曾經為人類做出貢獻的工作犬。」
辛怡吃驚看著成排的高大墓碑,碑上均刻著長長的墓志銘,是它們生前獲得的榮譽。
邢則一一走過去,視線長久停留在一張張照片上。
「它們是閃電,天狼,泰山……」
「它們是史賓格,拉布拉多,馬里努阿……」
「它們是搜救犬,導盲犬,防暴犬……」
----它們是誰?
----是人類最忠誠的夥伴。
讀到最後,辛怡察覺自己臉頰涼涼的,伸手胡亂將水痕抹除,撇頭眺向遠處。
沉鬱不適被滂湃的心緒所淹沒。
陽光穿透重重暗影,斜灑進來,像一隻只溫暖的手,溫柔地撫觸每一座墓碑。
春光與墓志銘交融一體,認真地鏤刻、打磨著每一個字----那是它們平淡溫馨,引以為傲的一生。
「當初我大學選擇動物醫學專業,全家都很反對,畢竟我高考成績很不錯,能上個很好的大學。不過我堅持自己的選擇,並且說服了他們。我家庭條件……咳,還算可以,經歷過四年學習後,我媽覺得拿到文憑就好,建議我接手家裡的生意,我拒絕了,出國讀研。回國後,她很生氣,並且對我明確表明不會提供任何經濟支持,期間為了積累經驗,我換了幾份工作,有一次,是在養豬場,嗯,就是……給公豬拆蛋。見我始終沒有放棄的意思,什麼苦活累活都願意干,我媽才終於妥協,順手投了一筆,我也用這些年攢的壓歲錢跟零花錢,創立了有家寵物醫院。」
邢則走回到哮虎的墓碑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玩具球,他在旁邊坐下去,把玩著手裡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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