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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2:28:27 作者: 葫蘆醬
    「紀朗,」他說:「我熱水袋真破了。」

    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從下鋪傳出來,要不是傅星徽一個箭步從上鋪跳下來及時捂住紀朗的嘴,恐怕大半夜的導演就要來罵人了。

    「笑什麼呢。」傅星徽就連咬牙切齒的聲音也一點兒都不凶。

    「沒笑什麼,」紀朗自己替自己捂住嘴,從指縫裡擠出一句,「我今天高興。」

    第二天導演看見傅星徽一大早晾床單,調侃了他一句,「星徽,你尿床啊?」

    紀朗還在旁邊哼著歌兒,悠悠道:「賈導您別說了,我哥臉皮薄。」

    男生幸災樂禍的時候,一點兒看不出昨夜內心柔軟的樣子。

    「你是不是欠打。」傅星徽評價道。

    「老實說,哥,」紀朗笑著開他的玩笑,「你昨晚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睡又不好意思說,自個兒戳破的熱水袋啊?」

    第29章 欲望

    十年後的傅星徽已經記不起來後來他是怎麼回答紀朗的了, 繽紛的記憶在他的腦海里盤旋,仿佛還帶著鮮活的溫度。

    紀朗以前真的很皮,特別喜歡鬧騰, 可鬧完了又會來給他順毛,害得他的情緒隨著這個小他幾歲的弟弟起起伏伏,也折騰得很。

    傅星徽的目光落在色調泛黃的電影畫面上,卻不知何時早就走了神。

    「我去年去了阿根廷,很幸運沒走什麼錯路就到了伊瓜蘇瀑布, 」紀朗的聲音驀地在他耳邊響起,「很壯觀,不過總覺得沒有電影裡的漂亮。」

    「我記得我當時看電影的時候還在為男主角難過呢,」他笑了笑, 「沒想到最後,我也是一個人去的。」

    「哥,如果早知道我畢業就找不到你了,我說什麼都不會去復讀的。」

    復讀前, 他和傅星徽約好等他考完之後聯繫,可是一年過了,那個電話卻再也打不通了。

    他去傅星徽的公司找他, 卻發現他們的舊宿舍早就換了人住。一茬一茬的年輕練習生長起來成團出道,卻不見那個熟悉的面孔。

    他聽說傅星徽這一年都跟賈導在一起, 沒回來過,而Pluto的其他成員也搬到了市區的公寓居住。

    他沒留他們的聯繫方式, 只能翻來覆去給賈導打,可是這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似的, 都不肯接他的電話。

    和傅星徽互關過的微博號被註銷了, 他又重新去註冊帳號給傅星徽發私信, 卻發現傅星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掉了私信。

    他想盡了能想的辦法,卻發現他真的聯繫不到傅星徽了。

    「哥,我其實就是想告訴你,我十八歲了。」

    「……我又考上A大了。」

    「所以你還要不要我……帶你去A大看看?」

    傅星徽聽完身邊人的話,沉默許久,終於從漫長和紛雜的記憶里挑出了幾句真話。

    「我手機丟了,紀朗。」

    紀朗的眼皮跳了跳。

    「一二年秋天,我和賈導去南方拍戲,在火車站裡人太多,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倆的包都被偷了,錢包,手機、現金證件全都不見了。」

    「報了警,警察讓等消息,我們身無分文,沒辦法等,賈導那邊聯繫的劇組也說不能再等了,再不來的話,別說還能不能給我留個有台詞的角色,連賈導應聘的導演助理的活兒都要換人,然後我們就走了。」

    「那邊活兒多,我們積累了幾個月,好不容易幹得別人對我們有點信任了,給的錢多點了,我倆就都不捨得走,一口氣在那邊幹了一年多。」

    「你高考完,我本來是想給你打個電話問問的,但是手機號都存在舊手機里,我和賈導手機一丟,誰的聯繫方式也沒了,再後來等我和賈導從南方回來,去找當時的演職員信息表的時候,就找不到了。」

    《盛年》開拍的時候,他們劇組完全是草台班子,不是缺這個信息就是缺那個信息,一堆資料不知道四散在哪裡,大多還都是手寫的,電子化辦公也沒那麼普及,傅星徽去找的時候電影都下映一年多了,那些材料基本什麼都沒了。

    「A大我進不去,去你家小區問過,聽說已經搬走了,」傅星徽說:「當時工作機會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沒有找到你,就又離開A市了。」

    「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你朋友多,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我以為……你不會太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對不起,」傅星徽好脾氣地哄他,「別生氣了,好嗎,紀朗?」

    紀朗聽他說完,整個人都怔住了。

    「哥……」他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太多話擠在嘴邊,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紀朗第一次知道,原來傅星徽也試著找過他。

    哪怕只是找了短短的幾天。

    就好像一直在走一條自以為孤獨的路,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有人和自己同行過。

    紀朗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泡在加了糖的檸檬水裡,又酸又漲,可餘味是甜的。

    十幾歲的時候,紀朗不喜歡傅星徽叫他大名,這聽起來既生疏,又不獨一無二。

    他曾經半開玩笑半撒嬌半威脅地都試過,想讓傅星徽叫他個小名兒什麼的或是更親昵的稱呼。

    然而傅星徽總像是沒聽見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紀朗」。

    他的聲音很好聽,發音很標準,時間久了,紀朗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他居然怎麼聽都覺得,傅星徽叫他的那聲字正腔圓的「紀朗」,和別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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