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是啊……」老頭兒皺住眉,疑惑道,「您不知道?」
王墨咽了口唾沫,唇線拉得平直,他的手指頭不自覺收緊了,平圓的指甲壓在掌心,微微生著疼。
老頭兒瞧著他的表情,不住的嘆了口氣:「哎呀,我就知道他不肯說!」
老頭兒愁得直搖頭:「老夫都同他說了,先問過你,待問好了,再去北海不遲,可他偏是不聽!」
他氣地跺腳:「北海什麼地方,住著萬年巨龍,脾氣古怪得很,他為了那藥草,和老龍周旋了三天三夜,傷在七寸,血止都止不住!都那樣了,還要來尋你!」
王墨白齒咬著唇邊,咬出一溜血痕,他啞聲問:「是、是啥藥草啊?」
老頭兒瞧著小哥兒扭曲的雙腿,不落忍地嘆了口氣:「給你治腿的。」
治腿……
王墨心口子猛地一抽,鼻頭髮酸,眼眶子通紅,蒙了一層水霧。
怪不得那幾日他沒來找自己,原是為了他、為了他。
那血肉模糊的胸膛,是為了給他尋藥草才傷的;今兒早晨同自己說要給他治腿,原是要付這麼多的代價。
王墨用力眨了下眼,想讓模糊的視線清晰些,可眼裡水氣氤氳,越眨越多,到後頭竟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他哽咽道:「我、我氣他,不叫他進門,他、他睡在院兒里的。」
老頭兒一愣,急聲道:「這可不成啊,睡在哪兒了?!」
王墨伸手指了指,濃重的夜色下,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玄鱗背靠著矮牆,一動不動地枯坐著。
淒淒寒風裡,他緊緊閉著眼,只有痛苦的喘息自喉間斷斷續續的傳過來。
老頭兒提起長衫下擺,慌亂地急步過去。
他跪在玄鱗跟前,哀聲喊起來:「主上啊,老夫來遲了!」
玄鱗被吵得頭疼,不耐煩地呼出一息,趁著王墨還沒行過來,掀開了眼皮。
一雙幽深幽深的金色眸子,亮得宛如長夜明星,那精氣神兒,一點兒不像有大事兒的。
老頭兒烏龜精一隻,瞬時明白了是咋回事兒。
合著主上遲遲不回,是在這扮豬吃老虎,用上苦肉計了。
他偏頭瞧了眼手扒著地、著急忙慌往這趕的小哥兒,心裡頭不是滋味。
他活了千年,紅塵雜事紛擾,最是能看透人心。多乖巧一個小娃娃啊,一雙大眼睛乾乾淨淨的,不染一點兒塵穢。
只是道行淺、心腸軟,臉上又半點兒藏不住事兒,非得被騙個精光。
老頭兒搖搖頭,於心不忍啊於心不忍,可又忌憚著妖蛇淫威,不敢忤逆。
忽然,一陣急促的喘息聲,王墨扒著土面行了過來,就這點兒路,因為行得急,竟呼哧呼哧地喘了起來。
他手伏著地,咽了口唾沫,聲音裡帶著啞:「老伯,他是咋了啊……」
老頭兒捋了把鬍子,裝模作樣地沉沉嘆了口氣:「本來就傷著,又吹了天風,怕是難了。」
話音落,王墨只感覺心口子一陣抽疼,天都要塌了。
他是怨他、恨他,將他扔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村子裡受盡苦楚,可他也惦記他。
胸膛子裡的這顆心,在過去漫長的歲月里,全是靠想他、念他,才苟活至今。
就算眼下真惱了他,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那念想,那如藤蔓緊緊纏繞的念想,深入骨髓、刻進心裡。
王墨垂下頭,滿喉滿口的酸苦,他艱澀道:「白天時候,還能開口說話兒,咋過了幾個時辰,就這樣了。他、他不是頂厲害麼……」
老頭兒一聽,心口子不由得一緊。
哎呦這小娃娃的模樣忒可憐了,一張不大的小臉兒,被冷風裹得通紅,大眼睛汪著水,想哭又強忍著,讓人瞧了難受。
他想著是自己說話太過,嚇著人了,忙找補:「哎呦娃娃你別哭,難是難,可、可也不是沒法子嘛。」
「要、要咋辦?」王墨伸手抹了把臉,驀地想起什麼來,通紅著眼睛看過去,「門、門口子那會兒,您說要回什麼潭裡休養,是不是得回去啊?」
老頭兒一聽,小心翼翼地瞧去閉目裝死的妖蛇。
果不其然,玄鱗沒睜眼,那眉心卻皺得死緊,擺明了不想回。
老頭兒緩緩收回目光,編起瞎話兒:「這……路途遙遠,主上傷得這般重,不好來回搬動。」
王墨吸了吸鼻子,啞聲問道:「那咋辦啊?」
老頭兒輕咳一聲:「當務之急,是先找個避風且暖和的地方。」
他不動聲色地瞧了眼王墨的屋子,試探著問道:「王公子,可否借您屋子一用啊?」
他的屋子……
王墨手指頭摳著車板子,骨節處一片青白,他咬了咬牙:「好。」
他話音方落,就見本來還佝僂著脊背、龍鍾潦倒的老頭兒,緩緩站直了身。
緊接著,夜風驟緊,一片青煙里,老頭兒變作了一隻六七尺長的巨龜。
玄黑的龜背厚如城牆,強壯的四肢粗如石柱。
巨龜的雙目輕輕眨動,一聲低沉獸吼,張嘴叼住了玄鱗的袖子,將漢子慢慢拖上了龜背。
王墨驚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兒來。
玄鱗是同他坦白了自己是妖蛇,可記憶里混沌的那一幕隨著流水的朝夕,早就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