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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灶堂子里,窗戶、木門全都關得嚴實,日光透不進來,屋子昏昏暗暗的。
家裡沒有洗沐用的大木桶,王墨就用臉盆接滿了水。
他撐著手臂,挪到小馬紮上,將自己脫得精光。
這麼多年,王墨從沒有這麼審視過自己,一寸一寸的滿是焦躁和不安。
好在除了頸子,身上倒沒啥痕跡,可那股子羞恥卻如何都下不去。
布巾子浸濕、浸透了,順著頸子一下下用力的擦。
擦得皮膚起了紅,泛了血痕,還是不肯收手。
咚的一聲悶響,布巾子扔進盆里,濺出一溜水。
王墨終於忍不住,弓起單薄到肋骨分明的脊背,抱住手臂慟哭了起來。
他長這麼大,從沒做過半分傷天害理的事兒,可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他。
他覺得這日子好難、好難,壓得人喘不來氣,他明明已經盡全力活了,卻像是走在一條漆黑的巷子里,瞧不著一絲光亮。
一連三日,王墨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沒有半分精氣神。
他以往便不咋出去,眼下更是連門都不肯開了。成日將自己關在屋子里,也不幹啥,就那麼靠著牆,呆愣地坐著。
平靜沉默的,像是一樽沒有聲息的石像。
不過說來也怪,平日裡沒事兒就過來的玄鱗,已經三天沒露過面了。
直到日頭落進遠山,天地暮色蒼茫,門外頭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王公子,你在嗎?」
入了冬,天氣寒得緊。
冷風呼嘯著掠過山野,可是刺骨。
灶堂子里,火苗燃著乾柴,噼里啪啦的響。
爐灶上的粥鍋已經沸了許久,白稠的湯水撲開鍋蓋子,順著鐵鍋壁滾了下來。
外頭又喊了兩聲,王墨才猛地回過神。
他手不自覺攥緊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漢子又來了。
他不想應聲,可那人還在喚他。
王墨垂下頭,深吸了兩口子氣,他今兒個若不理會,那明兒個呢、後個呢……總得做個了斷。
他咬了咬唇,手扒拉著土面,出了灶堂子。
以往時候,狗子知道玄鱗來了,最是歡喜,兩眼睛亮晶晶,恨不能打屋裡就開始搖尾巴。
可眼下,卻是蔫頭耷腦,夾著個尾巴蹭著牆根走,那模樣,可憐巴巴的。
板車在大門口子緩緩停下了,王墨沒有開門,他咽了口唾沫,冷聲道:「有啥事兒嗎?」
門外頭,玄鱗著一身金絲繡的黑色長褂衫,手里是一隻琉璃瓶,裡頭盈盈綠意,裝著顆不多起眼的小草。
他冷心冷肺慣了,若不是在王墨面前,大抵是忘了要咋笑。
可這會子,他歡喜的甚至不想將琉璃瓶塞進袖子,就這麼打北海一路捧了過來。
老王八問過他,為啥不先和王墨說清楚了,待人願意斷骨再生,再往北海去。要麼為了尋個藥草弄得一身傷,回頭人家再不樂意受這苦,豈不是白白受罪。
那會子玄鱗沒理他,只沉默的將這草收進了懷裡。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他是怕他說了,王墨應了,卻沒做成。
比起什麼都沒有,他更怕給他空歡喜。
倒不如眼下這樣,什麼都準備妥了,再等他一個點頭。
玄鱗聽見裡頭的聲音,忙正了正色:「有些事想同你說,開開門。」
初冬的天,黑得可是快。方才日頭才落盡遠山里,眼下已經升了月亮。
天地像籠罩在昏暗的黑霧裡,放眼望去,一片寂寥。
山風鬼哭狼嚎,颳得乾枯樹枝子不住的搖顫。就聽嘎的一聲叫,烏鴉張開翅膀,撲啦著飛進了夜空里。
王墨垂著頭,手慌亂地攥成了拳頭,手心裡一把冷汗。
頸子上那道牙印……他不知道該咋問,這事兒說到底沒有半分憑據,他總不能掰開漢子的嘴一顆顆的瞧他牙;他更不敢直白的說,怕冤枉了人,更怕揭了不恥之事上最後一層遮羞布。
王墨深吸了兩口子長氣,道:「玄公子,您別再來了。」
玄鱗一愣,拿著琉璃瓶的手指頭不自覺收緊了,他皺緊眉頭:「發生什麼事了?」
隔著道門,王墨白齒咬著唇,壯士斷腕般啞聲開了口:「玄公子,您一個金貴的爺,再咋樣,不該和我這樣的人有牽扯。」
玄鱗心口子一凜,冷下臉:「你這樣的人,你是哪樣的人?!」
「我、我成親了,我有相公的!」
第六十六章
好靜, 只有風裹著大地撲簌簌的響,外頭人沒有應聲。
王墨想著,話兒都說得這明白了, 那人該是懂啥意思的,他咽了口唾沫,緩聲道:「要是沒旁的事兒,我就回屋了, 啊對了……大前天村東頭周家閨女成親,嬸子特地給你送了壺酒,我放在你大門口了。」
王墨抿了抿唇, 手摸在土面上,正要走。
卻聽外頭驀地起了一聲冷笑, 漢子開了口:「相公?他算什麼相公!你等了他這麼久, 他呢?可來尋過你?」
王墨一愣, 心口子不由得抽緊了。
他牙齒咬緊唇邊,聲音顫抖起來:「他、他咋就不是我相公了?他是發了病、尋不了我,才不來的, 要麼斷不會將我扔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