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這幾天,王墨可是鬧心,隔壁新住進來那漢子,有事沒事就往他院裡跑。
蹭飯、嘮嗑,就算王墨不樂意同他說話兒,他寧可拉個小馬扎,縮個挺高的身子坐在院子裡吹冷風,也不走。
王墨明里暗裡說了幾回了,這人偏是裝不懂。
昨兒個,說是來賠洗壞的碗,卻興師動眾的送了一整套描花兒的瓷器,王墨不肯要都不成。
這回好麼,他想趕人都開不了口。
還有他家地蛋兒,明明可威風凜凜一條狗。
以前見了生人,挺個胸脯子很能嚇唬人,現下倒好,巴巴地跟在那漢子後頭,也不知道攔門了。
王墨坐在炕頭子,沉沉呼出口氣,偏頭瞧了眼外頭。
再過兩日,就該入冬了,天氣日漸冷下來,他這張薄棉被不知道能用到幾時。
打他摔了腿之後,不咋活動,身子骨挨不住冷,一見風就疼得厲害。
可也不知道怎的,這兩天明明越來越寒,可他除了剛進被窩那會兒凍得直哆嗦,到後半夜,竟是從沒冷醒過。
王墨想不出由頭,只估摸是半夜裡,地蛋兒鑽進了他的被窩。
外頭寒風越來越緊,順著門縫子鑽進屋裡。
炕沿上油燈搖曳,燭影打在牆面上,晃了三晃。
燈油價貴,一小壺就得五個銅板,王墨不捨得用。
眼瞧著天色黑下來,快要到戌時末了,乾脆偏頭吹熄了燈,縮進了被子裡。
炕上不燒火,被子裡冷冰冰的凍人,王墨嘶了口涼氣,環著手臂將自己抱緊了。
不多會兒,就聽見「嗚汪」一聲狗叫,地蛋兒顛著小爪噠噠噠跑了過來。
黑黢黢里,王墨尋聲望過去,軟聲道:「地蛋兒,上來。」
狗子滴溜個眼珠想了好一會兒,雖然怕那漢子凶它,可終究抵不過王墨軟聲軟氣的喚,甩著毛尾巴歡喜地跳上了炕。
它沒敢進王墨懷裡,臥到了炕尾,將王墨冷冰冰的腳壓實了。
隔壁院子,玄鱗負手而立,站了好一會兒了。他去王墨屋裡睡得多了,早摸出了小哥兒睡下的時辰。
瞧著院子吹熄了燈,緩緩抬起了步子。
玄鱗方行到牆根兒,邊上的白鬍子老頭兒頂詫異地看了過來,以為他是夜黑尋錯了方向,出聲提醒道:「主上,門在這邊。」
玄鱗冷嗤一聲,一手抓住老頭兒的肩膀,騰的一下凌空而起,下一瞬,穩穩落在了隔壁院裡。
老頭兒驚慌失措地伸手捧住心口子,顫顫巍巍道:「哎呀忒高忒高!老夫上了年紀了!」
玄鱗鬆開手,甩下袖子,不耐煩地瞥他一眼:「別裝。」
話音方落,就聽噠噠噠一陣亂響,緊接著,地蛋兒自門裡疾奔了出來。
它聞見了生人的氣息,小小的身子阻在屋門前,兩耳貼著腦瓜,低聲咆哮。
月光穿過乾枯的樹枝子,落在地上,照得狗子渾身泛一層淺淡的銀光。
也照得它一雙琥珀的眼睛,亮得嚇人。
玄鱗怕院裡動靜太大,吵得王墨醒過來,忙走到屋門口,將開了道縫隙的木門關嚴實了。
狗子半點兒不防他,見人過來,頭都沒偏一下,只直勾勾地瞪著老頭兒,不讓他進門。
狗子礙事,玄鱗分明有千百種法子叫它閉嘴,甚至只是不用斂著磅礴的妖氣,就能讓狗子動彈不得,可他沒做。
玄鱗輕輕呼出口氣,蹲到狗子跟前,手指摸向它的毛腦瓜:「好孩子,睡一覺吧。」
下一瞬,一道白光自指尖迸出,湧入了狗子的額心。
地蛋兒嗚咽一聲,偏頭歪倒下去,玄鱗見狀,忙伸手接住抱進了懷裡。
站在邊上的老頭兒瞧這一幕,不由的愣住了,它與主上相識近千年。
它還是只小龜時,主上便是這個模樣;如今它已垂垂老矣,主上還是這個模樣。
可不論他是何種模樣,從沒對潭裡任何一物表現過絲毫的憐憫。
但是、但是方才,他竟對個毛乎乎的土狗子……
老頭兒眉心皺得死緊,就聽嘎吱一聲門響,一道聲音低沉的傳了過來:「跟上。」
老頭兒忙抽回神,垂首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跟上了玄鱗的步子。
屋裡頭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
老頭兒瞧不清路,本想敞開門引些月光進來,卻聽身前人厲聲道:「關上!」
拖長的尾音里聽不出動沒動怒,只那聲音冷得三九寒天似的,嚇死龜了。
老頭兒哆哆嗦嗦應了一聲,敢怒不敢言地將屋門關緊了。
寒冷夜風被阻在了外頭,那點兒熹微的光亮也沒有了。
老頭兒摸著牆面一步一步往裡頭蹭,卻聽窸窸窣窣一陣輕響,玄鱗自袖子裡拿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夜光珠,一霎間,整間屋子都亮了起來。
老頭兒生怕玄鱗累著手,佝著背雙手去接:「還是主上想得周全,老夫來拿吧。」
借著夜光珠清澈的光,老頭兒瞧見炕頭子,正睡著個小娃娃。
蜷著身子,雙眼緊緊閉著,口裡不住的嚶嚀,睡得不多安穩。
玄鱗將狗子輕輕放到炕尾,走到王墨跟前,兩指併攏,輕輕一點。
小哥兒夢裡都緊鎖的眉毛緩緩舒展,呼吸聲綿長,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