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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王墨傷得重,又耽誤了時辰,本以為救不回來了。
可聞笙將傍身的銀子全數拿了出來,沉沉一袋子,得五六十兩,求大夫無論如何都要救他的命。
王墨一個農村娃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他想著這些銀子用在他身上,不如叫他死了算了。
他不給大夫看診、不肯喝藥,生生熬了兩天,將聞笙熬了過來。
這是他被趕出吳宅,倆人唯一的一次見面。
聞笙坐在炕頭子,拉著他的手,軟聲問他:「你不是我弟嗎?我是你哥啊。」
王墨想著他倆這連把子都沒拜過的兄弟,值得他花這麼多心思嗎?他還不起的。
可聞笙卻道:「你好好治病,等你好了,大爺沒準也醒了,你被接回院兒里,咱倆還能聚一塊兒。要不就我和遙枝,冷冷清清的,日子過得都沒勁兒。」
他笑著,可眼底儘是不能言說的傷感:「到那時候,我花的銀子可得叫你成倍還我。兩倍不成,得五倍!到時候我可成財主了。」
王墨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有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淌,糊了滿臉。
聞笙這趟過來,是小三爺親送來的,生怕他跑了似的,坐在車裡頭等,看得可緊。
聞笙留不得太久,待了不多會兒,便匆匆回了。
他知道王墨的性子,不肯受人恩惠,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算得可是清楚。
便叫遙枝將花的每一筆銀子都記好了,送到了王墨的炕頭子,卻又囑咐他不急著還。
那日,王墨瞧著厚厚的一沓子紙,哭得眼睛都腫了,可至此,他再沒不肯瞧病。
湯水一口口的喂,藥材一把把的吃,王墨竟真從鬼門關里撿了條命回來,只那兩條腿終究是廢了,走不得路了。
就這樣,王墨在遠鎮這個偏僻的小村子裡住了下來,細細算來,也足十五個月。
他有時候便想,他是命好,還是不好,想來是好的吧。
他與聞笙相識不過數月,他竟然這麼掏心掏肺的待他。
還有這蠢狗子,放著吳家的大宅不住,偏要跟著一無所有的他,住這破落的荒院子。
正想著,狗子跳下了炕,將炕邊磚地上一架板車扒拉了過來。
這板車四條輪子上放一塊兒厚實的木頭板子,王墨兩條腿動不了,平日里就是坐在這上頭,用手摸著地走。
王墨兩手扒在炕沿上,先將沒用的廢腿落到車板子上,再手臂使勁兒,緩緩坐上去。
「啪」的一聲大響,王墨沒扶住,歪倒在一邊,輪車被推得滑到了牆邊。
狗子一驚,忙跑過來,壓低身子拱王墨,想將他從地上推起來。
王墨反手將狗子摟進懷裡,撓了撓它毛乎乎的下巴,軟聲道:「哎喲沒事兒,不疼。」
狗子不應,嗚嗚唧唧地叫喚。
王墨垂下眼,輕輕呼出口氣,其實眼下已經很好了。
頭兩個月時,王墨只以為自己的腿摔壞了,養養還能好,他等著盼著,直到郎中對他搖了頭,他才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他摔過碗,砸過燭台,尋死覓活,好幾個夜裡,坐在炕頭子抱著狗子哭。
後來孫婆子來瞧他,將他砸得一片狼藉的屋子收拾乾淨,只平靜地說:「大爺那樣式的都能活,您還有兩隻手,一把腰,幹啥就不能活了!」
她尋木匠給王墨打了這架板車,充作他的兩條腿。
讓他能像尋常人一樣活動,不至於困在炕頭子的方寸里苟且偷生。
打頭裡,王墨手上沒勁兒,撐不住身子,回回都摔得頭破血流。
到眼下,已經很好了。
他將狗子放回地上,指了指牆邊,軟聲道:「車,推回來。」
狗子哼唧了一聲,忙跑過去,爪爪扒拉著車板,將車子推了過來。
王墨一手扶著車板,一手撐著地,才將自己挪上去,就聽外頭有人在敲門,不多會兒,起了一道聲:「墨哥兒,你在家不啊?」
王墨還沒應聲,狗子已經急箭般竄了出去,它立在院子裡,身子彎作一把弓,呲著牙朝外頭「嗚汪嗚汪」地狂吠起來。
王墨一怔,忙隔著道門喊它:「地蛋兒!別亂叫!」
狗子聽也不聽,毛都炸了起來,喉嚨里發出低低沉沉的呼哧聲,可是嚇人。
自打王墨出了事兒,他倆又搬到這陌生的村子,地蛋兒便性情大變,對誰都防備。
就算外頭那人就住在隔壁戶,來過好幾回了,狗子也瞧見他就凶。
王墨沒法子,手掌摸在地上,划槳似的往後扒了下,輪車緩緩向前頭行去。
這時節,天氣已經很冷了。
夜裡起了霧,清早一瞧,一片水氣蒙蒙。
王墨到院子裡,伸手輕輕拍了下狗子的毛腦瓜,皺緊眉頭:「聽話。」
狗子倒是不叫了,卻緊緊跟在王墨身邊,亦步亦趨地到了大門口子。
王墨朝著外頭應了一聲:「來了。」
他伸手去拉門閂,因為起不來身,好半晌,才將大門打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