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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他不待人留,上了馬車,同程鐵柱擺了下手,落下了車帘子。
車夫揚起馬鞭,高頭大馬抬蹄前行。
馬車才行出程家大門口子,便呼啦一下出來六七個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方才就窩在牆角邊兒偷聽倆人說話。
老婆子抱著小孫子進了院兒,湊到程鐵柱跟前,偏眼瞧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那、那是小娥她弟啊?」
程鐵柱憨憨地點了點頭:「啊。」
老婆子見懷裡娃兒要哭,忙掂了掂手臂,對著漢子道:「這是打鎮子上過來的吧?大戶人家嘞!送的啥好東西呀?」
程鐵柱忙將懷裡的包袱緊了緊:「這是給阿娥的。」
「哎呦,我們就瞧瞧。」老婆子擠眉弄眼的看了下周圍的人,「這不鎮子上的東西大傢伙兒沒見過,想開開眼界嘛。」
程鐵柱雖然老實,可也清楚,這群婆子、老哥兒慣會捧高踩低,包袱里東西好,要說他家攀上高枝了,平日裡再來打打秋風;東西不好,要說阿娥娘家寒酸,沒把阿娥當自家人。
咋樣都落不著好,乾脆別瞧。
程鐵柱搖搖頭:「可不行,這是給阿娥的,被她知道了,可得罵我。」
籬笆外的老哥兒探個頭,跟著附和:「你這大個漢子還怕媳婦兒?」
程鐵柱臉不紅、心不跳,點了點頭:「怕。」
他轉過身,再不管周遭說啥,拎上筐子反身回屋了。
他將門關起來,將筐子放到地上,布包袱放到炕頭子。
筐子裡好些新鮮蔬菜,綠油油的還掛著水珠。這東西不算金貴,菜地里都有種,可這是王墨大老遠背過來的,王娥瞧見定歡喜,他好生放在桌上,見葉子沾了泥,還伸大手給抹掉了。
程鐵柱又拿起布包袱,想著得給東西放放好。
大手解開布疙瘩,拉開布邊,露出了裡頭的緞子面。
程鐵柱瞪圓眼,驚得「哦呦!」一聲,忙伸手將布邊蓋回去了。
他直起身,趕緊給木門關關牢,又走回炕頭子,將包袱塞進了疊放好的棉被裡。
第二十九章
車輪壓著路面,吱吱嘎嘎地響,馬車出了程家村子,往上河村行去。
兩村之間離得遠,路面又坑坑窪窪的,行了小兩個時辰,日頭都偏西了,才遠遠瞧見模糊的村落。
王墨掀開車帘子,瞧著外頭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這裡他實在太熟悉了,村口的白梧桐幾月抽芽,山坡的桃樹幾月開花兒,野地里的黃狗夜裡該回誰的家,他都清楚。
他爬這裡的山,喝這裡的水,他在這裡長了十七年,好好壞壞的十七年。
兩個月前,他坐一頂小轎,以為自此山水無故鄉;兩個月後,他坐著馬車,回來祭拜阿娘。
他說不清楚心裡是啥滋味,只覺得這倆月過的,比兩年都長。
他輕輕放下車簾,背貼在車板子上,隨著顛簸的馬車左右晃動,好像自己跑在山路上似的。
王墨怕被村子人瞧見,憑生麻煩,沒叫車夫從大路上走,馬車沿著土路,七拐八拐的進了山。
又行了小半燭香的時辰,終於遠遠望見了座小山包,王墨叫車夫勒停了馬。
高頭大馬一聲馬嘶,抬起前蹄,揚起一片土。
車夫回過頭,隔著車帘子道:「爺,還有段路呢,就停嗎?」
王墨抱著包袱下了車:「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您在這兒等我就成,我想和阿娘單獨說會兒話。」
車夫收了馬鞭:「成,那我擱這餵會兒馬,您有事兒就叫我。」
說著,高頭馬揚起頭嘶鳴一聲,四蹄跺著地噠噠噠的響。
車夫哄孩子似的摸摸大馬的長耳:「哦呦聽話聽話。」
王墨背著日頭、抱著包袱,一步一步地往前行。
不多遠的路,卻因著山地崎嶇難行,走了好久好久。
終於,他瞧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墳塋,一塊石頭碑,一包小山丘,卻埋著他的念想。
土丘上的雜草被清過了,碑面也擦得乾乾淨淨。
碑前的空地上,擺滿了青棗、李子,芝麻甜餅子,用個白瓷碗裝著,摞成小山。
該是他阿姐來過了。
王墨放下包袱,解開布疙瘩,將香燭紙錢拿了出來。
他垂著頭,聲音又淺又輕,一陣風起,就要散了似的:「阿娘,我來看您了。」
火摺子輕輕一吹,燃起一簇火苗,王墨捏著香湊了過去。
山頭風大,將香燭吹熄了好幾次,王墨便耐心的再點上,終於,白煙盤旋著飄起來,他慢慢地將香燭插在了地上。
王墨瞧著飄散進風裡的煙霧,輕聲低喃:「阿娘,我今兒個過來,帶了好些紙錢,都給您燒過去,加上阿姐的,您可別再省吃儉用了。若是不夠,就託夢給我,我再給您燒。」
山風呼呼的刮,將王某額前的頭髮吹得凌亂,他顧不得捋上一把,伸手將布包袱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地上太髒,王墨便將布包鋪平,墊在下頭,再將好吃食一一擺上。
新鮮下來的果子、香脆的花生核桃、鎮上鋪子的糕餅……
玄鱗做事大方,不管啥東西都買了可多。
這一擺放好,壘得小山包似的。
王墨蹲累了,乾脆坐在了土面上,一手抱著膝,同陳氏悄聲說話兒,那些隱秘的、難言的,壓在心底里的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