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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這麼些年了,王墨沒遇上幾個對他好的,阿娘是一個,阿姐是一個,就連他親爹,都對他不聞不問,可爺卻也是一個。

    若他這輩子,真就只能拘在院子這方寸之地,那他便陪他,倆人待在這四四方方的高牆裡頭,便不算是「囚」。

    玄鱗喉嚨一哽,以為自己聽錯了,好半晌都愣在那裡,動都沒動一下。

    王墨重新熬了碗湯藥,這一回,他就立在玄鱗邊上,看著他喝。

    雖然玄鱗再三起誓,再不會把湯藥倒在褻衣上了,可王墨就是不信,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人,等湯藥喝盡了,才走。

    薛大夫背著藥箱過來的時候,在門口子搓了好一會兒的手。

    不為別的,裡頭那位爺,脾氣大得很,回回他來治傷,都有的磨。

    可吳家給的實在太多了,他為了三兩錢,腰折得厲害。

    薛大夫在石階下又搓了搓手,門卻自裡頭打開了,王墨正站在門口子。

    他瞧見人,快步走下台階:「薛大夫,您來了。」

    薛大夫被請著進了門,他躬身走到裡間,卻瞧見炕上那吳家大爺已經端正的趴好了。

    今兒個這日頭咋打西邊出來了?

    薛大夫訕訕笑,將背上的藥箱輕輕放到了桌面上。

    小銀刀淬過火,小心翼翼的往玄鱗後背的皮肉上刮。

    玄鱗覺不出疼,卻能覺出若有似無的灼燒,刮一下,刀刃下的皮肉就跟著一跳。

    王墨瞧著心疼,可這回他忍住了,再沒縮頭烏龜似的躲到一邊兒去。

    他立在這,鎮山石似的,炕頭那漢子便不鬧,聽話兒的讓人治傷。

    薛大夫一早就瞧出不對勁兒了,不過他慣會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不聽。

    只是屋子裡沒人說話,顯得好生冷清。

    薛大夫清了清嗓子:「大爺,您後頭這傷總不好,怕是底子弱,得吃些固本的東西。」

    玄鱗沒說話,在外人前向來不咋吱聲的王墨卻開了口,他涼涼道:「不是因為底子弱,那藥他沒喝。」

    薛大夫執刀的手頓住,偏頭瞧向王墨,詫異道:「沒喝?」

    王墨瞥一眼玄鱗,氣鼓鼓的:「他偷摸給倒了。」

    「哎喲大爺哎!您這是又鬧得什麼脾氣。」薛大夫簡直要跳起來,「您這是砸老夫的招牌呀!」

    這要是放在平日,玄鱗早要氣得摔盆摔碗,叫這咋咋唬唬的糟老頭子滾出去。

    可今兒個他有罪,他沒敢,他只小心翼翼的瞧了眼王墨,便又委委屈屈的趴回了炕頭子。

    薛大夫氣得簡直要吐血,他深吸了好幾口長氣,才顫顫巍巍的拿穩刀,繼續給漢子刮腐肉。

    玄鱗背上創口雖然好得慢,可王墨照顧的好,腐瘡再沒新長過。

    過了一個多時辰,薛大夫便收了刀,敷過膏藥後,他瞧著王墨:「湯藥不得斷,要繼續喝。」

    王墨點點頭,伸手戳一下玄鱗的肩膀:「聽著沒?」

    玄鱗嫌棄的瞥一眼老頭子,又可憐巴巴的瞧去王墨,耷拉著眉:「聽著了。」

    今兒個薛大夫家裡沒事兒,王墨便叫孫媽媽請人到前院兒吃頓便飯。

    玄鱗背後的膏藥還沒敷好,他便坐在炕沿上,靜靜的瞧著。

    驀地,漢子開了口:「和那老頭兒說了,心裡舒服了?」

    王墨小孩子心性,得了委屈,總得同人抱怨一二。和前院兒的說不上,和孫婆子不能說,只好在薛大夫這告狀。

    他那點小心思給人看得清清楚楚,王墨垂著眼睫不說話兒,卻聽炕上漢子又道:「心裡舒服了,能彆氣了嗎?」

    王墨心口子一皺,眼底起了層霧。

    第二十五章

    二月初,北斗指寅,氣溫開始慢慢回升。

    春雨落,細密纏綿,萬物復甦。

    冬時的棉袍子太厚不能穿了,前院兒便差人送了新衣裳過來。

    給吳庭川的是件蒼青色緞面的長褂子,怕他早晚寒著,外頭加了件薄棉的,領口一圈獸毛,很是氣派。

    王墨因著上回的棉袍子幹活兒不咋方便,和方媽媽提過一嘴。

    這回送過來的便是件短褐,外頭也照樣配了件薄棉的小馬甲。

    王墨拿著衣裳,心裡頭開了花兒似的,他來這一個多月,竟是比家裡小二十年的衣裳都多。

    可這回,送過來的衣裳他沒穿,倒是將嫁妝帶過來的布包袱翻了出來。

    他嫁妝薄得可憐,包袱里就一件繡了許多年的嫁衣和兩件打了補丁的薄衫。

    玄鱗仰坐在炕頭子,這些日子,王墨照顧他照顧得細緻,湯藥不斷、膏藥不歇,一空下來就給他揉肩捏腿薰艾,玄鱗後背長了新肉,創口慢慢結了痂,夜裡再沒有起過熱。

    他瞧著王墨,眉頭越皺越緊:「怎麼收起來了?」

    王墨抬起頭,淺淺笑起來:「我平日裡得幹活兒,穿這好的衣裳不是糟蹋了嘛,我先收起來。」

    他其實存了心思的,想著好衣裳先收起來,若是以後有機會出門兒了,給他阿姐送過去。吳家的東西他不敢動,但給他的……他該是能收著的吧。

    玄鱗不知道他這些想法,只覺得心煩,這算什麼好衣裳,值得他這麼寶貝。

    他氣悶的又瞧了兩眼,目光一偏,正瞥見王墨那包袱里,一件兒疊得四四方方、大紅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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