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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他跨過門檻,朝著孫婆子的方向喊了聲:「孫媽媽。」
孫婆子停了手裡的掃帚,轉頭瞧向王墨,恭敬道:「二爺,有啥吩咐嗎?」
這院裡做活兒的人不多,經過上回那事兒,貼身伺候爺的就更少了,平常時候,只有她和這個四房男妾在。
起初孫婆子也心存偏見,想著一個買進來的小,還是個農家哥兒,說不定哪天就惹了事兒被老夫人發賣了,她礙著身份,叫他一聲「小公子。」
可處久了,她瞧得出來,這人是真心實意的待大爺好,她漸漸的不再叫他「小公子」,改作了「二爺」,這院兒里的主子。
王墨聽不大習慣,伸手摸了把耳朵:「孫媽媽,沒啥吩咐的,就是想問一嘴。方才我到頭進院兒里聽戲,瞧見娘子們手邊兒都有個小銀盤……」
孫婆子想了會兒:「那個啊,娘子們都愛吃這一口,您也想嘗嘗嗎?」
……
王墨端著木托盤進了屋,和藥碗一起的,還有一碟子蜜餞果子。
玄鱗聽見動靜,偏頭瞧過去,就聽「噠」的一聲清響,木托盤被放到了炕邊的矮桌上。
王墨伸手摸了把褥子,沒見著濕:「爺,我扶你起來,咱喝藥了。」
玄鱗一聞這湯藥味,胃裡就犯噁心,他閉上眼別開頭,又在那兒裝睡,驀地,有什麼抵在了他的唇邊,王墨的聲音軟軟的傳了過來:「啊,張嘴。」
玄鱗也沒瞧清是啥東西,只聽話的張開了嘴,圓咕隆咚的,一股子甜,他話音含糊的問:「這啥啊?」
王墨坐到炕沿上,垂著頭笑眯眯的瞧他:「蜜餞果子,甜嘴兒的。」
玄鱗嚼了嚼,是金橘果,外頭裹了層蜂蜜,酸溜溜、甜絲絲的,說不清好吃不好吃。
「我知道那湯藥苦,你不願意喝,可有病咱得治呀。」王墨抿了抿唇,「今兒個到前頭院聽戲,我瞧見娘子們手邊兒都擺了這個了,就托孫媽媽和管事兒要了些。」
玄鱗咽了口唾沫,耳朵尖有點兒紅,就聽這小哥兒又道:「往後喝藥,咱就吃個甜果子,省得嘴裡發苦,成不?」
玄鱗濃密的睫毛微顫,輕輕點了下頭。
瞧人應了,王墨心裡頭歡喜:「那我扶你起來,咱喝藥。」
王墨拿了兩個軟枕,塞在玄鱗腰後頭,讓他上半身仰起來。又伸手將矮桌上的湯藥碗拿過來,垂頭吹了吹。
屋裡燒著炕,忒暖和,這湯藥一時半會兒都涼不下去。
玄鱗的目光凝在那隻藥碗上,舌尖掠過發乾的唇邊:「太燙了,再放一會兒吧。」
王墨又吹了吹,黑乎乎的湯藥漾起一層輕波:「吹吹就溫了,太涼了更苦。」
玄鱗的右手捏著棉被:「小墨,咱晚上吃啥?」
王墨自碗裡抬起頭:「今兒個過節,方媽媽說家裡開席,會給咱院裡送吃食,還有元宵。」他將碗湊到唇邊,小小抿了一口:「不咋燙了。」
玄鱗輕輕咳了一嗓子,不自在的道:「我餓了,不想吃席。」
漢子難得說自己餓了,王墨瞧著他:「你想吃啥?我給你做啊。」
玄鱗不大敢瞧人,目光閃爍:「做面吧,想吃你下的清湯麵了。」
只要這人想吃、能吃,他啥都願意做,王墨笑起來:「成,我給你做面去。」他將藥碗放到矮桌上,囑咐道:「湯藥不燙了,你記得喝,嘴裡要是苦得慌,就吃個果子。」
玄鱗咬了下嘴唇子,輕輕點了點頭。
「嘎吱」一聲響,王墨推門出去,又輕輕將門關上了。
玄鱗伸著頸子,瞧了許久,沒見著人回來,才放心的躺回了炕上。
他偏過頭,靜靜瞧了會兒矮桌上的湯藥碗,和那碟子晶瑩剔透的蜜餞果子,心口子擂鼓似的響。
這一整間屋子,都是王墨在打理,這小哥兒好乾淨,沒兩天就掃上一遍,他想藏個東西可難。
上回的那一碗,被他倒進了纏創口的寬布里,和著髒物一併塞進了渣斗,這一碗……
他打量了遍屋子,眼睛一瞥,瞧見了擺在炕邊地上的那雙獸皮翻毛短靴。
他一個癱子,好幾年沒出過門,根本用不上鞋,老夫人怕他瞧了難受,叫下人將鞋都收了起來。
倒是今兒個他出院子,正穿了這雙短靴。
玄鱗右手扒在炕沿邊,咬緊牙關,頸側青筋凸起,將自己一寸寸的挪了過去。
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這一條手臂上,只這短短的三五寸距離,已經讓他大汗淋漓、筋疲力竭。
他仰躺在炕上,不住的粗/喘,緩了好一會兒,才又費勁兒的爬起來,伸長手臂,將湯藥碗拿進了手裡。
「嘩啦」一聲響,還冒著熱氣的湯水灌進了靴子裡,獸毛濕了個透,好在靴子面是皮的,不至於流到地上去。
玄鱗將空碗放回桌面,抽回手時,不由得捏了一隻蜜餞進口裡。
大紅棗子的蜜餞,深紅的棗肉,外頭裹了一層綿密的紅糖,一口咬下去,沙沙軟軟的,可甜。
他不是貪甜,不是怕這湯藥苦,他是怕這藥當真有用,當真治好了他背後的瘡。
那時候,明明是自己冷心冷肺叫人走的,可眼下,他捨不得他走。
……
灶堂子裡,王墨正在搓麵條,漢子難得有胃口,他比誰都高興。
不多會兒,鍋里的水便燒開了,他將搓好的麵條緩緩下進沸水裡,怕麵條粘鍋,執著筷子輕輕攪了攪,蓋上了鍋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