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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我、我有話兒說。」王墨抬起頭,額頭壓得一片紅,「我想尋個郎中,爺、爺後背上,生了一片瘡。」

    座上的人手指微收:「什麼?」

    王墨深吸了兩口子長氣,硬著頭皮,抬眼瞧過去:「你們咋能這樣伺候人,大爺那背,爛得都不成樣了。」

    *

    和王墨一起回院的,還有方媽媽。

    木門被推開,方媽媽在門口站定,輕輕喚了聲人:「大少爺。」

    玄鱗抬起眼皮懶懶的瞧她一眼,轉臉又閉上了。

    方媽媽一早知道會是這般,面色平常的進了屋,她微微欠身行了個禮,道:「奉老夫人的話兒,過來瞧瞧您的背……」

    「出去。」

    「大少爺,您得體諒夫人啊。」方媽媽眉頭緊蹙,「夫人為了您,吃齋念佛,半日不肯歇。您不願意見她,她連您院子都不……」

    「滾出去!」

    「啪嚓」一聲脆響,矮桌上的瓷碗應聲落地,登時碎得四分五裂。

    「哎呀您這是幹啥呀!」方媽媽急得跺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炕上人又一聲怒吼時,搖著頭唉聲嘆氣的出去了。

    王墨進門,就瞧見地上不止碎瓷片,湯湯水水也灑了一地。

    那碗麵糊,大爺根本就沒喝幾口。

    王墨蹲下身想撿,就聽炕頭子又起一聲:「你也滾出去!」

    這漢子一惱起來,氣勢洶洶的可嚇人,王墨吞了口口水,沒動,只埋著頭,將大些的碎瓷片撿進渣斗里。

    玄鱗見人不動,唯一能動的右手狠狠捶在炕上,他雙目通紅:「為什麼不滾?!」

    話音落,起了一陣腳步響,就在玄鱗以為王墨走了的時候,那人提著掃帚、畚箕回來了,彎著腰,沉默地將地上的碎渣子和湯湯水水一併掃了進去。

    待清好了,王墨撣了撣衣角的灰,湊到炕邊躬身瞧他,輕聲問:「爺,您是咋了?」

    因著那兩聲吼,玄鱗止不住的粗/喘,他抬起手臂,壓在眼皮上,蓋住了小半片光,讓他能短暫的沉進黑暗裡。

    見人不說話,王墨下意識伸手去摸褥子,果不其然,濕了一大片,又尿了。

    他呼出口氣,緩聲道:「是我回來的遲,叫您委屈了,不就是尿了嘛,換了就……」

    玄鱗的右手緩緩握成拳頭:「為了一百兩銀,要和我這個癱子同處三年……你若要,我讓管事拿給你,你現下就走。」

    王墨雙目圓睜,摸褥子的手停住,這一刻,他甚至忘了呼吸……吳家大爺咋知道一百兩銀的事兒了。

    他驀地想起今兒早出來得急,紙頭子、錢袋和換下來的裡衣放在一起了。

    就要去找,一偏頭,卻見正在炕裡頭。

    王墨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響,腦子裡一片白。

    好半晌後,他才緩過神,口中重重呼出了口氣。

    他心裡頭明白,吳家大爺既這般說了,定是會這般做的。

    可、可是他走了,他咋辦?

    他尿得浸濕的褥子,後背連到大腿的腐瘡,稀得沒有幾粒米的飯食……他走了,誰管他?

    王墨咬了咬牙,手攥成拳頭又放開,放開又攥緊,直到手心裡一片汗,才下了大決心的道:「我、我家拿了四十兩銀,我、我拿了八兩。銀子用了,我身上就一兩了,走了……還不上。」

    玄鱗輕嗤一聲:「不用你還。」

    王墨一愣,不知道該咋回,他喉嚨口子發堵,唇角起顫:「那等你、等你後頭好了……我、我就走。」

    玄鱗掀起眼皮,看了他半晌,又重重閉上了。

    忽的,一道細聲鑽進耳里:「我、我會好生待您的。」

    又是這句話。

    可不知道為啥,玄鱗心口子那片地方,一股子麻。

    第八章

    吳家有專門的醫者,不到半個時辰,薛大夫便提著藥箱匆匆趕了過來。

    吳庭川剛被救上來那會兒,活死人似的昏迷了小兩個月。

    一口氣吊著,咋都醒不過來。

    吳老夫人哭得肝腸寸斷,一擲千金求請天下名醫。

    那時候,吳家的門檻子都要給人踏破了,卻是誰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還是個雲遊四方的老道,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跳神、潑狗血,餵香灰……可是瘮人。

    還別說,吳庭川真就睜眼了,只是撞壞了頭、記不得事,連帶著身子都癱住了。

    可不管咋樣,人到底是醒了。

    吳老夫人便瘋魔了似的,再不信什麼勞什子的大夫,成日裡求神拜佛。

    若非如此,吳家大爺那背後頭,也不至於爛成這樣都沒人知道。

    意料之中的,薛大夫還沒邁進門,就被玄鱗凶了出去。

    老頭子站在門口直搖頭:「諱疾忌醫啊諱疾忌醫,吳家這位爺還是老樣子,半點不聽勸。」

    他唉聲嘆氣,正瞧見立在一旁的王墨,捋了把鬍子,笑道:「哎小公子,要麼你來勸吧。」

    王墨摳著衣邊的手指一頓,茫然地抬起頭:「啊?」

    他其實想說,吳大爺真犟起來,他也不得行,這不方才同他鬧了氣,便不肯趴了,就那麼挺屍似的躺著,也不管背後頭爛成啥樣了。

    可沒法子,薛大夫愁得直捋鬍子,他只得硬著頭皮進了門。

    炕頭子,玄鱗還為了王墨三年的事兒計較,他說不清楚為啥,反正一想起來,心口子就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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