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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9:54:44 作者: 小魚餅乾
    玄鱗沒說話,身後的小嘴兒又嘰嘰喳喳起來:「我們村裡的土方子,拿蛋清抹抹,能舒坦點。等明兒個,我問了管事兒,看能不能給你尋個郎中。」

    「咔噠」一聲脆響,雞蛋敲碎進碗裡,那明明是癱著的地方,玄鱗卻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絲涼,貼著他燥熱的皮膚,讓他無端的舒坦。

    給漢子後背擦過蛋清,還留下兩個黃澄澄的蛋黃,這東西金貴,王墨捨不得吃,他端到玄鱗跟前:「你吃不?」

    玄鱗沒說話,王墨忽然想起什麼,「哎呀呀」的叫起來:「餃子、餃子還沒吃呢!」

    他急慌慌地跳下炕,鞋都來不及穿,露兩隻又瘦又白的腳丫子,端了盤子爬回炕上。

    時辰過太久了,餃子早都涼了,可王墨卻不覺得有啥,他夾了一隻,蘸好醋,小心遞到玄鱗眼前,哄孩子似的道:「啊,張嘴。」

    不知怎的,玄鱗聽話的張開了口,餃子涼透了,有點粘牙。

    王墨也夾了一個進嘴裡,他嚼了嚼,不自覺發出一聲嘆:「有肉哎!」

    他一個農家哥兒,後娘不做人,沒吃過啥好東西,就這冷了的餃子,也讓他滿心歡喜。

    許是他的聲音太歡快了,玄鱗不自覺地偏頭去瞧,就見一身暗紅的小哥兒正歪著頭,眯著眼笑,見他瞅過來,趕忙伸筷子又夾了一個,送到他嘴邊。

    玄鱗一個癱子,平日裡便是湯湯水水,已經太久沒有吃過這紮實的東西,嚼起來,牙生疼,還有這冷了的肉,乍一聞,讓他反胃。

    可他卻張開了口,瞧著這小哥兒暖意融融的笑,將冷透了的餃子吞吃進了腹中。

    第六章

    王墨收拾了碗筷,用茶水給自己和玄鱗都漱過口,脫鞋上炕,他淺聲道:「我還是頭一回用茶漱嘴嘞,怪捨不得。」

    玄鱗沒說話,就這麼聽他講,也覺得熱熱鬧鬧的,一股子生氣。

    王墨怕漢子夜裡尿了,又得換褥子,就讓他睡在炕外面,自己睡裡頭,也方便來回拖他。

    吹熄了燈,輕輕放到炕邊的矮桌上,王墨爬進炕里,把自己埋進被窩。

    新做的被子,棉花宣騰,蓋在身上可暖和,身下的炕燒得也旺,王墨覺得有點熱了,偷摸伸出一隻腳。

    他偏過頭去瞧人,暗夜裡,看不清楚臉,只有一片模糊的輪廓,隨著門口子花燭的紅光輕微地顫抖。

    王墨小聲問:「爺,你熱嗎?要不我給被子掀出一角?」

    玄鱗一個癱子,皮膚燙透了也不多清楚,他只覺得燥,心口子亂鬨鬨的,難受。

    可也不知道為啥,他就是羞於啟齒,即便那話頭已經遞到他跟前了,他也沒接。

    王墨想著他該是不熱,便沒再多問。

    眼皮才閉上,困頓感頃刻席捲了全身,太累了,實在太累了,從早到晚,終於能歇了……

    就在快要昏睡過去時,王墨強撐著開了口:「爺,你要是摸見濕了,就叫我,漚著難受。啊……你還不知道我叫啥吧,我叫王墨,筆墨紙硯的墨。」

    一如既往的,沒有回應。

    黑暗裡,玄鱗偏過頭瞧他,這小哥兒閉著眼,睡得可沉。

    *

    「咚咚。」

    「咚咚。」

    門口子傳來好大的聲響。

    王墨睡得迷迷瞪瞪,還以為是吳庭川尿了,他騰一下坐了起來,下意識就去摸邊上的褥子,卻被一隻大手攥住了腕子。

    王墨揉了把眼睛,才反應過來是外頭的聲音。他摸索著下地,也來不及披件衣裳,急慌慌地走到門口子,隔著道門,他問:「誰啊?」

    一把老嗓子:「邱婆子,前頭院兒的。」

    前頭院,吳老夫人的院。

    王墨打開門,正見個老婆子立在門口,她身後還站了五六個,臉上塗油彩、戴獸面,身上著長褂裙,頸間掛銅鏡的壯漢。

    月光清冷的打下來,照得人臉魑魅魍魎一般,王墨一驚,忙縮進門裡。

    「哎喲這就嚇著了?不多大個事兒。」邱婆子轉過頭,對那一群長褂子道,「勞駕往裡頭走走。」

    腳步聲起,一群人魚貫而入,也不知道他們身上掛著啥,叮叮噹噹的亂響。

    可王墨不清楚,玄鱗卻是清楚,這一群人,該又是吳庭川那個娘,尋過來跳神的。

    洞房夜,龍鳳花燭不滅,就那麼點光亮,映出這群人各色的面孔。

    邱婆子立在當中,朝著炕裡頭行了個禮,剛要開口說話,就聽「砰咚」一聲大響,什麼東西砸了過來。

    邱婆子一驚,「咣當」一下跪在地上:「大爺,我們也是聽著老夫人的話兒,過來給您除邪祟的。都說您那魂兒給壓實了,得擦著正月到陰曹地……」

    「滾出去!」

    一聲吼,驚得邱婆子再不敢說半個字兒。

    她吊著眼小心的往炕頭子那處瞧,太暗了,瞧不著啥,可也令她心驚膽寒。

    那形如槁木的大爺竟然開口說話兒了……她忙叩了個頭,招呼上人灰溜溜地出去了。

    門被輕輕闔起,王墨站在原地沒動。

    方才那一聲,讓他驀地意識到,這個癱在炕頭子的男人,實實在在是個爺,若不是那場禍事,他斷不會拘在這方寸之間,連外頭天都摸不著。

    他得好生待他。

    至少這三年,不能虧了心。

    王墨走過去,才發覺那砸過來的東西是油燈,燈油都灑出來了,他將油燈放回矮桌上,提著小膽、輕手輕腳地爬上了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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