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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2:25:04 作者: 栗連
這段時間她和陳冀才稍微產生了一些分歧,陳導想將故事主題鎖定在家國大義,她則希望能多加一些個人感情。觀眾喜歡是一方面,相較於忠孝節義,普羅大眾更喜歡看飲食男女,更重要的,這更有利於塑造人物。愛和欲,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一個藝術形象飽滿,就像《哈利·波特》中那位斯內普教授,當你得知他內心深埋的渴望,他就不再是那個形象刻板的反派,他一瞬間變得生動豐滿,成為整部作品中最觸動人心的一個角色。
就像她自己。
對他的渴望那麼深,以至於夜夜難以安睡,夜夜靠著單薄的牆壁,痴迷地傾聽隔壁浴室傳來的水聲。想像力在黑夜裡馳騁,荒唐,羞恥,難以控制。她從來沒有產生過這樣澎湃的渴望,強烈卻得不到紓解,一天天在她心中衝撞,讓她變得有血有肉,有知有覺。
雖然在外表看來,她還是那樣平和寡淡。
早上出門時遇到柏鈞研晨跑歸來,可以對他渾身汗濕的性感模樣視而不見。但在內心,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長著,長成了一個充滿感性色彩的女人,曾經扁平而無感的內心像穀雨時節的稻穗,灌滿了鮮活的漿汁,以至於陳導也很難對她做出的調整提出異議——太有感染力了,那種越渴望越抗拒的情感張力,確實讓整個故事豁然明亮。
「你有當導演的天分。」陳冀才好幾次這樣說,「你的內心,有強烈的敘事衝動,你有一個必須要講的故事。」
趙亦沉默。是,她講不出口的,鏡頭會幫她講出來。
mia爬上車后座,沖趙亦笑笑,盤起雙腿看向了窗外。
她的樣子總是輕鬆隨意,像這樣盤腿坐在陽光里,耳邊別著一朵路邊隨手摘下的花,已經是一幅可堪入畫的美景。趙亦再次態度端正地想:能夠請到這樣一位女主角,是劇組的幸運。
敢愛敢恨,爽快直接,她的個人氣質和女主角完美匹配。
最難得的,戲裡戲外都和男主角來電。不說感情塑造了,從宣發角度而言,就這話題度也相當值得一炒。
「阿鈞快看,外面好熱鬧,還有游|行花車。」mia興奮地拍著車窗。「這是什麼傳統節日?」
「潑水節。」
「咦,這不是傣族的節日嗎?」
「緬甸也過,迎接緬歷新年,最重要的節慶。」
「哦,阿鈞真淵博!」她撲到駕駛座旁邊,「快停車,我想下去看看!」
「等一下,先把趙亦送到地方。」
mia眼巴巴看著敞篷潑水車從旁邊的街道駛過,嘴已經撅了起來。趙亦過意不去,明明人家是陪mia出來玩,只是順帶送她一程。
「我快到了,你陪mia去玩吧,我走過去也一樣。」
「那我跟你一起!」顏忱書立刻回頭對趙亦說。
柏鈞研充耳不聞,繼續保持原速開他的車。半天才冷道:
「每年潑水節都是案件高發期,去年五天共發生案件1200起,285人喪生。都坐好,今天禁止分開行動。」
……
結果還是不小心分開了。
緬甸傳統佛教國家,男女老幼溫良謙恭,可是一到潑水節,他們就像換了個人,恣意狂飲,盡情宣洩,整個大街都變成狂歡的洪流。
趙亦一行四人從人力市場出來,迎面遇上了敞篷花車和狂歡的隊伍,她本沒打算參與其中,卻被mia一把扯進載歌載舞的人群,剛一愣神,已經渾身濕透站在一群陌生人當中。
到處都是歡笑的臉孔和潑灑的水柱,趙亦茫然四望,發現自己完全就是汪洋中的一葉孤舟。
太瘋狂了。
文雅的潑法也有,慈祥的老婆婆用香櫻桃花枝,從銀缽中沾取浸泡玫瑰花瓣的清水,輕輕往趙亦頭頂灑落,口中說著祝福的言語。但絕大多數年輕人可沒這麼客氣,經常兜頭就是一桶,還是那種大冰塊溶化的冰水,就算這兩天氣溫高達40度,也讓她忍不住尖叫出來。
剛叫了一聲,手被人緊緊抓住。
趙亦向來衣著樸素,兩件白襯衫換著一穿就是一夏天,但在潑水節現場,白襯衫這種衣著就完全不樸素了。放眼望去,滿大街也找不出一個穿白襯衫的猛士,多數年輕姑娘都穿著最安全的黑色文化衫。
柏鈞研低頭看了趙亦一眼,耳根一紅,直接單手將她抱了起來。
八十多斤的體重,不費吹灰之力。
趙亦趴在柏鈞研肩上,覺得這種幼兒式的抱法實在有些羞人,但和當街走光相比,還是被人抱著的羞恥度更低一些。男人將姑娘這麼一抱上身,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歡鬧和口哨聲,更多水柱瞄準他們潑過來,趙亦左右搖晃著躲了兩下,聽見他沉聲叮囑:「抱緊。」
手臂環上他的脖子,她整個人燙得幾乎冒煙。現在,她倒是不覺得那些冰塊融化的水寒冷刺骨了。
他們一旦進入浩蕩的人流,就無法再逆流回到之前停車的地方,只能慢慢和眾人一起走完這個街區。趙亦度秒如年,濕透的衣服吸在身上,和赤身相擁幾乎沒有區別,他的胸貼著她的胸,手臂托著她的臀,她覺得自己呼出來的氣息都開始發燙了。
「我自己下來走吧。」她實在熬不下去,在他胸前掙了掙。
他換另一隻手抱她,往肩上送了送,幾乎有點粗暴地敲敲她的腦袋:「別動。」
趙亦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