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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2:25:04 作者: 栗連
「是很高興,其實,那位老師也沒什麼不好,年輕英俊,前途無量,認識這麼多年,人品也算可靠。」
「哦。那不挺好。」
「但我擔心她樂極生悲。不過,感情這種事,局外人沒有資格做出判斷,最終怎樣還得看她自己,是不是?」
「問我?我也不過是個局外人。」
柏鈞研一打方向盤,車輛出了高速路,指路牌在眼角閃過,距離南京已經很近。
……
趙亦終於得出了結論:柏鈞研這個人,解讀不能,陰晴不定。
突然就熱絡了,突然又冷落了,搞不懂他的心理活動究竟是個什麼進程。她只是接了程小雅一個電話,大明星突然就心情欠佳。然後吃了一大桶關東煮,他又多雲轉晴。再隨口聊了兩句,人家居然還甩起了臉色,連「哦」都不再施捨,一路沉默將她送到了市區。
「就送到這裡吧,地鐵還有末班車。」
「行。」
這是他們最後的對白。說完他直接靠邊停車,風度倒是還保持著,走到副駕一側給趙亦開了門。
高大的男人將手搭在門上,門打開了一窄條,說不準是想讓她過去,還是不想讓她過去。唯一能說得準的是他心情一定不好——帽檐下一雙墨黑雙眼,映著清冷夜燈,莫名給人夜宿深山、遭遇猛獸的錯覺。
趙亦難得體會到一絲怯意,居然沒敢開口叫他讓開,只試探著將車門推開一些,然後伸出一隻腳,側著身子慢慢從他身邊蹭過去,逃也似地跑進了地鐵口。
直到站在地鐵車廂,她才咂摸出他眼神里那點賭氣似的意味。
所以……少爺他到底在賭哪門子氣?
第34章 回家
家屬院的門崗一茬茬地換,趙亦從初中開始住校, 每次回家必被攔截, 這次自然也不例外。看了看表,00:28, 電話從傳達室直接撥給了吳叔叔。
小時候若是闖了禍, 電話從來都只敢撥給她吳叔叔, 否則等待她的必然是條尺和武裝帶。趙亦一度闖禍上癮,不但自己闖, 還領著一群小夥伴一起闖——大院裡的小夥伴可不是一般小夥伴, 哪個不是橫著走的主,趙亦個頭最小、年紀最小, 還能率領這麼一群娃娃兵, 可見那也曾經橫出一個非同凡響的境界。
她敢在司令員的飯碗裡埋炮仗, 以此換來一根打斷的條尺和全院小夥伴的景仰。那一次也是吳叔叔救的駕,救走給她一頓罵,罵完又帶她去醫務室,得意洋洋和小護士炫耀:「怎麼樣, 得意弟子, 六歲起就天天跟我練四百米渡海登島。」
小護士白他一眼,嘩嘩往傷口上倒酒精,一點也不怕弄疼趙亦——這瘦黑猴似的小姑娘, 淘上天了, 哪裡像個小姑娘喲!
她原本也不追求像個小姑娘。
她作風勇猛, 指揮果敢, 只和男孩一起玩打仗遊戲,靠拳頭和腦子碾壓附近所有片區的子弟。頭破血流那是家常便飯,到醫務室縫針也是小意思,經常血糊一臉走進醫務室,護士阿姨都要被嚇哭,她自己一顆眼淚不掉,生怕墮了她趙大帥的威名。
趙亦在青春期毫不叛逆,或許就是因為小時候用光了所有的叛逆。越淘氣越挨打,越挨打越淘氣,最懂得如何給她爸那暴脾氣火上加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挨打?好像就是她從二樓摔下去的那一次。
她爸終於不再暴跳如雷,而是沉默坐在她的病床旁邊,鬢邊星星點點的銀霜,似乎瞬間好了好幾歲。他的目光里,第一次出現比憤怒更讓她心慌的東西。
他對她失望透頂。
傷筋動骨一百天,趙亦那條斷腿足足養了三個月。
春去秋來,她終於可以下地蹦跳,卻徹底失去了調皮搗蛋的興致。人人都說趙家那個假小子,神奇,從樓上摔下來一回,倒把人給摔文靜了,放了課立刻回家,寫完作業接著練琴,琴練完了還寫毛筆字——趙參謀長是信奉槍桿子的粗人,家裡卻弄得仿佛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樣樣俱全,都來自於他那早早過世的妻子。
先前人人都道可惜,趙亦的媽媽是個大學教授,一等一的氣質美人,紅顏薄命不說,還半點兒沒能遺傳給下一代,生的女兒完全就是只猢猻。等到那隻猢猻突然坐下開始讀書,隱藏多年的優良基因終於水落石出地展現在眾人面前——同齡的娃娃們還在煩惱怎麼背誦乘法口訣,趙亦已經會使用配對求和來計算等差數列。子弟學校多紈絝,難得升起這樣一顆希望之星,趙亦一時備受青睞,整天被數學老師抓住開小灶,大有將她培養成華羅庚之勢。
就這樣,趙家姑娘從令人聞之色變的混世魔王,變成了令人聞之色變的「別人家的孩子」。
趙亦坐在傳達室門口等吳叔叔來領人,午夜已過,市聲未歇,六朝金粉的古都披上了現代的霓虹,似夢似幻似穿越。一輛炫酷跑車從趙亦眼前拉風而過,車窗降下,樂聲轟鳴而出,伴著幾聲調戲的口哨,趙亦眼皮微抬,看一眼駕駛室里梳油頭的紈絝,心裡有點好笑。
但凡紈絝,都是色厲內荏的主,當年她將樓下的二胖揍成他爸媽都認不出的熊樣,那小子愣是沒敢說出是誰下的手,從此俯首稱臣,見面管她叫爺爺。
若不是趙爺她後來棄武從文,有人敢把威風耍到她跟前來?
滄海桑田。
不過趙亦這一番滄桑,確實達到了斗轉星移的成效。遠遠走來一個中年軍官,圍著傳達室兜了兩圈,愣是沒把目光往她身上瞧,趙亦無奈站起來,追上去喊了一聲吳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