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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2:25:04 作者: 栗連
再比如周銘誠,他讀ft附刊「how to spend it」,每個月陪同客戶去一次百老匯或卡內基音樂廳,近些年唯一贊過的電影只有「the margin call」,朋友統統來自校友和商務關係。他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會對酒店門口幫他提箱子的門童習慣性致謝,但目光一定不會與之對視,認為小費的數量已經代表了他的真誠。他的標籤:勤奮、敏銳、工作狂、腳踏實地。
又比如她自己,只讀財經報刊和行業報告,聽協奏曲和純音樂,沒有時間看電影,真正親近的朋友只有程小雅,外加新認識的陳苹苹。任何時候她都只對事不對人,不懂為什麼有時候輕易就傷害到別人的感情。她的標籤——大多來自程小雅——機器人、外星人、高iq低eq、人類玻璃心傷害委員會主席。
但柏鈞研呢?這個萬花筒男人呢?
他讀《李爾王》,也讀《三體》。聽朱莉·安德魯斯,也聽崑曲和相聲。他在隱泉的私人套房裡有一整面牆的藍光影碟,按國別和首字母排序,嚴謹得像個強迫症患者,寫字的時候卻又偏愛縱任奔逸的草書……神奇,時至今日,娛樂至上的世界,還有人和她一樣,閒來無事拿寫字這種枯燥事當消遣。
每看一眼都感覺不一樣的男人。
冷峻的。溫暖的。散漫的。專心的。穿定製三件套出現在機場大幅廣告中十分合理,穿棉綢夏季長衫靠在竹椅上喝酸梅湯也不覺得違和。如今他打扮成安保公司人員的模樣,黑色制服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結實漂亮的肌肉,制服帽隨意扣在頭上,半調侃半認真叫她「我的小姐」,居然看起來也很合襯……
趙亦愣愣看他專心開車的側臉,怎麼也設定不了這個人的參數。
他是一隻萬花筒,貼滿五顏六色的標籤。
「小心。」萬花筒先生目不斜視看著前方,突然開口提示。
趙亦眨了眨眼,轉頭去看路況,沒有什麼的特別需要小心。
「你盯著粉絲票選年度最完美側臉已經長達三分鐘,小心著迷。」
他淡淡瞟她一眼,眼睫烏黑,似有箭簇在黑夜中迎面飛來。趙亦一驚,飛速掉開目光,聽見身旁那個人發出愉悅的輕笑聲。
趙亦面無表情默默紅了臉。
啪啪再貼兩個新tag:
風騷!自戀!
柏鈞研目視前方,笑意明顯,車載音響里,2003年的王菲正俏皮地唱:「坐你開的車,聽你聽的歌,我們好快樂,第一盞路燈開了」。
「趙亦,我很快樂。」他的目光看著前路,聲音低而沉,混在背景音樂的鼓點中,趙亦卻聽得格外分明。她聽他輕聲問:「你呢?快不快樂?」
這個問題來的莫名其妙,可她鬼使神差就想回答:「快樂」。
突然她的電話響起,將這個答案像按鼴鼠一樣重新按回心中。來電顯示「程」,趙亦微微側身,給電話插上了耳機。
「餵?」趙亦壓著音量。
「趙小毛……幹嘛又不看微信……」
程小雅要死不活的聲音傳來,趙亦就知道這個電話無法像她盼望地那樣簡短。程博士又進入突發性情緒低落,內容難以預測,也許是剛看過一篇虐心文,也許是小喬生了病,不管什麼內容,最後必然以半小時題為「肖老師到底愛不愛我」的古老演講結尾。
「怎麼?」她又側了側身,柏鈞研體貼地關掉了音樂,車內突然安靜,迫使她把聲音放得更低。
「你什麼時候回南京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也在南京……」
程小雅又一次發出了那種黏黏糊糊的聲音,和小喬想吃妙鮮包時的呼嚕聲十分相近。這才是撒嬌界的種子選手,光聽聲音就能描摹出她在電話那頭的死相——萬念俱灰趴在床上,像一隻剛淋完雨的流浪貓,這是「肖湛毒」再度發作的表徵——通常在這種時候,趙亦都不太忍心掛她電話,哪怕自己在重要電話會上,也會保持線路暢通,讓程小雅恣意地傾倒苦水,扮演一個稱職的樹洞。
但今天,程博士的專屬樹洞並不方便接聽電話,趙亦想著她得長話短說,便沒有放任程小雅繼續黏糊下去。
「你跑來南京幹嗎?不是說了麼,下周我就回去了。」
「還能幹嗎,想你了唄……」
趙亦心說你就扯淡,肯定肖教授這兩天又作了什麼妖,你迫切想找我倒個垃圾。
「明天白天有事,晚上過去找你。」
「有什麼事!是不是跟那隻姓柏的大灰狼在一起?」
程小雅突然嚎了這麼一嗓子,嚇得趙亦立刻調低了耳機音量,聲音放得格外溫軟,生怕刺激她說出更多的胡言亂語。
「不是,家裡有點事,忙完去找你。」
「哼,為什麼覺得你在瞞著我談戀愛?」
「怎麼可能。」
「我想也不大可能,大灰狼估計也就撩你玩玩。回北京也好,演藝圈太風騷了,不適合你這種機器人……那你明天早點過來好不?」
「好。」
「帶半隻你們家門口那個什麼老店的鹽水板鴨。」
「行。」
「我這裡嚴正警告你趙小毛,跟我聊天的時候,不准看手機、開小差、開電話會!」
「聽你的。」
「還得詳細交代你和大灰狼的奸|情!」
「沒有的事……明天再說,現在真的不方便,先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