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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2:25:04 作者: 栗連
「這不是我的海報。」
第8章 戰逃
柏鈞研看著她嫣紅的臉,笑意的漣漪在眼中泛濫,臉上卻故作認真:「嗯。」
這一聲含在喉嚨里,像在應答,又像在忍笑。趙亦臉紅更甚,戰逃反應終於反應完畢,她決定——逃。
在過去二十六年中,趙亦從來沒有把「逃」當成過一個人生選項。對於一個傳統軍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來說,逃這個字意味著恥辱,所以逃兵都應該被槍斃。學不會再學,考砸了重考,就算挨揍也不能隨便掉眼淚,趙亦就是這樣被訓新兵一般訓著長大。
但此時此刻,她的手在疼,頭在疼,胃一直沒停止過疼,身上還一陣陣發冷,這種全方位的物理攻擊,終於將她堅不可摧的精神堡壘攻出了一道裂縫。
她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應對一種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陌生情緒。
「有事嗎?我不太舒服,有事麻煩明天再說。」她毫不客氣下了逐客令。
不速之客非但沒走,反而直接登堂入室了。
這是一間低矮逼仄的小屋子,開門見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走進來一個肩寬身長的男人,越發顯得擁擠侷促。趙亦仰頭看他,吃驚於此人的唐突和失禮,誰知更失禮的還在後面。
柏鈞研在她面前蹲下來,認真端詳她的臉,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實有點燙。」
他的手指帶有淡淡煙燻氣,但又微涼清爽,再次讓她想起北極圈的小屋,以及屋子旁邊成片的松木林。趙亦微微失神,她忙不迭躲開,看他的目光已經像在看登徒子。
「我沒有惡意。」柏鈞研被她的過激反應弄得有些無奈。
這話恕趙亦不能同意。一個當紅明星,對一個無名小卒噓寒問暖,若說存著單純的好意,她還真的不太相信。衡量風險、判斷收益,這是她浸淫投資界多年養成的習慣。她到底有什麼值得對方青眼相加?豎街鎮的群眾演員趙亦,早已不是資本圈的金手指趙亦。
趙亦研判的目光在柏鈞研臉上轉悠,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頭越來越痛,恐怕是白天淋雨淋狠了,即將迎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感冒。柏鈞研卻沒由著她繼續發揚懷疑主義精神,隨手從隔壁床鋪撈起一件大衣——還是他自己的大衣——將趙亦牢牢包裹起來。
「……你幹嘛?」
「去醫院。」
「不去。」
「你在發燒。」
「關你什麼事。」
「導演委託我來的,怕你出什麼意外。之前醫生也說,不能太快出院,需要再觀察,擔心會有胃出血,假如再並發感冒,可能引起全身感染。起來,去醫院。」
柏鈞研輕聲說話,像在哄孩子的口吻,她這諱疾忌醫的樣子也確實很像一個孩子。其實這番話說得那叫一個漏洞百出,什麼導演會指使男一號去慰問群眾演員?什麼感冒能引起全身感染?然而趙亦已經昏沉沉辨不清真偽,她在發燒,從內而外都很虛弱,而他有一副好嗓子,像最柔和的黑天鵝絨,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人在病著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尋覓溫暖和安慰,不管她自認是多強悍的戰士。
柏鈞研空著手進去,出來時臂彎里卻多一個妹子,可把安迪嚇得不輕。這裡是豎街鎮,狗仔比路燈還密集,柏鈞研白天送一個群演去醫院,已經引起了消息靈通人士的注意,再被拍到「夜會神秘女子」,這樁緋聞簡直分分鐘就要坐實。
他忙不迭打開車門,聽到柏鈞研說:「去醫院」。
腦袋當場大了一圈。
「鈞哥,鈞哥待會兒我送她去醫院……不行,我的臉也不能露,我叫阿湯來,阿湯新來的,狗仔還不認識,鈞哥你千萬別下車算我求你……」
柏鈞研隨意點了點頭,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金玉良言聽進心裡。安迪一萬次偷瞄後視鏡,終於看清了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姑娘的臉……完蛋!居然還是上次那妞!這回恐怕真的要栽!
在安迪的腦補中陷入和未成年人孽戀的柏鈞研,同樣也在腦補趙亦的人生經歷。
年少輟學,滿世界打工,專挑最苦最累的活來做。雖然貧窮,但讀過一陣子書,舉止言談都很妥帖,人也聰明,讀書時必然是很好的學生。
「以前經常胃疼嗎?」
他的聲音莫名柔和,聽得安迪心裡一抖。趙亦燒得糊裡糊塗,回答問題完全出於應激反應——不能示弱,不能軟弱,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否則迎接她的將是更大的災難。
「無所謂,習慣了。」她說。
「經常不按時吃飯?」
「工作忙,經常忘。」
趙亦忙起來是真忙,在美國時經常樓下買個熱狗,加一杯無糖美式咖啡,站在風裡隨便就能應付一頓。回國後自己創業,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八個小時——她的睡眠時間是雷打不動的十一點睡六點起,只能從別的地方擠出時間,吃飯時一心二用是常態,接個電話回來繼續吃冷飯菜也很常見,時間一久,各種慢性腸胃問題。
柏鈞研聽了卻是另一番滋味,他把聲音放得更柔和:「待會讓醫生仔細檢查,可能需要做個胃鏡。」
胃鏡這個詞她是聽懂了,抬起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搖頭:
「不要,太貴,我身上沒錢。真沒關係,老毛病了,吃點藥就好。」
柏鈞研已經不想再和她爭辯,到了醫院,車一停,直接把人撈下車。幸好特需樓是地下車庫,大晚上的人也不多,但安迪還是嚇得不行,一邊飛跑著去按電梯,一邊給小弟打電話,讓他們盯緊最靈通的幾個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