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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34:34 作者: 絆倒鐵盒
潭淅勉腳步加快,朝他奔過來,可等人近了,他又驚慌失措地喊:「你還是別過來,萬一也掉進來……」
這時候聲音有點抖了,兩個人都模模糊糊猜到遭遇的是什麼。
流沙。
儘管早有所耳聞,但真正見到是頭一次。潭淅勉看上去比喻呈鎮定些,但心跳其實也沒多穩,他在下陷的沙面外圍跪下來,俯身用手試了一下,再次往前伏近兩步,嘗試伸長手臂觸及他的腳踝,可不管怎麼嘗試,還是差得很遠。
氣溫越來越低,風颳來剜骨的寒意,他看到喻呈的嘴唇很白,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一直在用力擺脫的緣故,可細沙太軟借不上力,下半身越用力掙扎,往下陷得越快。
潭淅勉立刻制止他:「你先別動了,先別動。」
喻呈著急地說:「我先把相機扔給你好不好,相機不能進沙。」
這時候還記得自己的相機,一時不知道該說他傻還是痴。潭淅勉只好伸手,一道黑色拋物線重重落進懷裡。
喻呈這才吁出口氣,勉強笑了一下:「要不你開車回去找人來。我沒事,可以等。」
車。
對,他們還有車。
潭淅勉往沙丘下面跑去,車開不上來,但或許可以在車裡找到點能用的工具。
他頻頻回望,天色昏沉,喻呈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只變成一道隨時可能消失的模糊的線段。
神經繃得更緊,他迅速打開車門,黑色的皮革座椅,沒有坐墊,有車膜但沒有遮光簾,又去開後備箱,租的車沒什麼工具,就有個破窗斧、手電、小刀和事故標識。
可是回去。
天色完全地暗下去,呼出的氣都有點泛白,逗留完全是計劃外的,這裡沒有信號,如果他出去找人過來,喻呈至少還要在這裡等兩個小時,就算沒有豺狼虎豹,流沙也沒有進一步侵蝕,光是幾近零度的低溫就足以讓他休克。
過了十分鐘,喻呈看到潭淅勉帶著手電又重新跑回來,邊跑邊脫衣服,連同車上的抱枕一併扔過來。
「你坐下然後往後躺。」
「這樣?」
「對……直接躺,然後感覺腳鬆動了,就趴在這個抱枕上拉住衣服,我看看能不能拽住你。」
潭淅勉呼吸沉重,上身完全是赤裸的,看起來很冷,肌肉泛起青紅,但喻呈只能迅速行動,他們沒有時間。
他借著抱枕努力將自己攤開在沙面上,把腳一點點往上送。過程極為緩慢,但確實有效,等徹底躺下來之後總算離流沙的外緣近了些,再加上衣服的長度,潭淅勉終於順利地拉住了他。
兩個人齊齊長舒了一口氣,看到喻呈臉上終於回了點血色,潭淅勉這才發現原來這人全程都還算鎮定,沒有驚慌失措,更沒有哭,一直很冷靜地在配合他做事情。
這好像也是挺吸引他的一部分,喻呈不是那種需要全部依賴你的那種人,他很聰明,也會控制,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自己去做很多事,可偏偏在你面前,會臉紅,也會流眼淚。
這種感覺就很不一樣。一個很男人氣的人在你面前流眼淚,就因為你說不愛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拉住以後喻呈就卸了力,潭淅勉努力半天沒再看到進展,他凍得皮膚發疼,咬著後牙喊他:「喻老師,你再用用勁啊。」
喻呈有點哭笑不得:「在用力了……」
又齊齊努力了一陣,潭淅勉忽然回神:「這對話怎麼這麼像給你接生似的。」
喻呈也一下笑出來,就著這一下,腿忽然就從沙里浮出來了,這邊相反的力道消失,潭淅勉來不及控制,往後猛地一仰,喻呈緊跟著重重摔到他身上。
兩個人仰躺在那裡累得一邊喘一邊笑,潭淅勉如釋重負地說:「生了,是個帥哥。」
喻呈用手背擋住臉,哈哈笑:「怎麼搞的,我又當媽又當兒子?」
什麼亂七八糟的,潭淅勉笑罵了聲。
喻呈枕在他的手臂上,在泛起星光的夜色里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緊繃過後萬籟俱靜的鬆弛和砰然共震的心跳。劫後餘生,沒有失控的情緒,沒有互相的責備。
他想這一刻,還真的只能和潭淅勉一起體驗,換誰都不行。
兩個人在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刻來臨之前跑回到汽車裡,打開空調吹暖風,互相撣著往下簌簌落沙子的頭髮。吹了大概十分鐘身體回暖,再驅車往回開。
潭淅勉的手指還有點僵,開不出直線,速度很慢,打著大燈的車像一個大號手電,不斷劃破黑夜,漫天的繁星,有一種令人屏息的壯麗的美感,遙遙似有城市的燈火,溫暖的人跡在等待他們走完歸程。
其實開這條路也不是第一回 了,有時候阿布德攥著從沙漠裡撿到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說帶回家給阿奇的時候,他都沒有感覺,這一回卻也覺得像是在回家了。
而且和目的地沒關係,只跟身邊的這個人有關係。
好像也挺好的。
「其實大部分時候,只要不去無人區,沙漠裡的夜晚都像現在這樣,看起來很平靜。」潭淅勉轉過臉說,「今晚的刺激是特例,男朋友,你想要的『冒險』這回真冒險了,給這次的體驗打個分吧。」
「滿分是一百嗎?」
「一百。」
喻呈把車窗搖下來一點,趴在窗沿上向外望,覺得此刻的人和物,一切都好難忘,難以替代:「那就一千一萬一百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