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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34:34 作者: 絆倒鐵盒
    一群人簇擁著推門而出,有風,溫溫煦煦的,一下把胸腔吹透徹了。人聲鼎沸之間,喻呈終於覺得好像沒有那麼憋悶了,一低頭,能看到立在身邊潭淅勉垂落的影子。

    「我們打兩輛車吧。」艾琳數了數。五個人,他們工作室的坐一輛,潭淅勉和小柴坐一輛,正好。但是人家是客人,單獨坐一輛車不知道去飯館的路。

    喻呈一瞬間又升起不太好的預感,窒息感又回來了,他聽到艾琳說: 「要不喻老師陪Pedro一輛吧,小柴跟我們一輛,正好你們老同學單獨敘敘舊。」

    說罷一輛計程車停在眼前,艾琳順勢拉開車門。

    潭淅勉無可無不可,越過他先去到后座,坐進裡面的一側,把靠車門的位置讓出來了。

    喻呈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手把后座車門帶上,在眾人的各異神色中轉身鑽進了副駕駛位。

    「這裡付錢比較方便。」

    前半截車身隨著喻呈坐下的動作往下一沉,潭淅勉目光緩慢移到掛在自己面前的二維碼上。

    好像是后座付錢才比較方便吧。

    車輪緩慢滾動起來。夜晚的新街口,擁堵喧囂,巨大的LED廣告屏訴說著商業的繁華,樹上的裝飾燈像星河,空氣里有甜膩的麵包坊的香氣,車窗外掠過的每一張臉都表情豐富,各有各的故事。

    潭淅勉將車窗開得更大些,視線轉回來,自然而然落在前座喻呈的後腦勺上。

    頭髮的烏色不是特別深,養得半長,夠紮起一個小揪。和高中時候很不一樣。這人家教嚴,在他爸喻翰景那,蓄髮染髮是萬惡之源,耳洞舌釘是十惡不赦。現在倒也能蓄起一些了,不過也是,櫃都出了,頭髮長點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們是哪裡人啊?」終於沒那麼堵了,司機分神出來和他們搭話閒聊,明明更會說南京話,但怕他們聽不懂硬拗成普通話,聽起來口音很重。

    喻呈社恐發作,還在那裡猶豫要不要答,怎麼答,潭淅勉已經在後面開口了,也用的南京方言回了一句:「我們就是本地人。」

    潭淅勉說南京話是好聽的,挺地道,尾音翹那麼點兒,很靈動。

    「喲就是南京人啊。」計程車司機鬆了口氣,立刻切換成南京話,這下舒服多了,「我看你們去秦淮河,本地人去得少,以為是外地來旅遊的。」

    也不一定。

    他們小時候就常來,高中的時候翹課,也愛往這邊溜,有的小店挺有風格,潭淅勉的耳洞就在那打的。

    「我們晚上去那裡吃飯。」潭淅勉笑著說,又補充一句,「師傅,我剛回國,家鄉話說起來有點不習慣了,我還是說普通話吧,您就這麼聊,沒問題,我們聽得懂。」

    「行嘞。」

    然後又聊到國外,司機說他兒子想出國念書,錢他自己努力賺,不想讓孩子因為沒錢出不去,但最擔心的還是國外安不安全,生活怎麼樣,怕他吃苦。

    潭淅勉想了想:「是比國內要差一點,但選擇安全性高的社區生活的話,也沒有國內一些媒體說得那麼危言聳聽吧。」

    喻呈沒想到會從別人的問題里了解到潭淅勉在國外生活的細節——華人鄰居送的水餃,第一次在超市買到老乾媽,聖誕節的假期特別長,線上支付沒有普及遠不及國內方便,快遞信件想要收到都很漫長,最快的大約是一個街區外的披薩店,風雨無阻半小時送達。

    一些零零碎碎的,將空白填充成真實。

    潭淅勉很會說話,不是那種技巧上的健談,只是讓人覺得挺舒服,連他敘述的方式都是健康而明亮的。

    「小孩想去,就讓他去嘛。人生這麼短,想做的一定要去做啊。」潭淅勉語氣里有笑意。

    喻呈透過後視鏡去看潭淅勉,這人恰好看過來,對視了。喻呈又慌忙移開。

    怕什麼呢?喻呈自己也不知道。怕被看出來自己還喜歡,怕再次被拒絕。

    可是,想做的就一定要去做啊。

    人生這麼短。

    車再往裡走開不進了,喻呈還在找二維碼,潭淅勉已經推開車門,揚了揚手機:「付了。」

    「別啊。」喻呈尷尬地跟下車,「多少錢,我轉你,你剛回國……」

    就差了幾步,差點被熙攘的人群擠開,潭淅勉慢下腳步等他。

    「都一樣。」他隨口說,「這也要算的話,在你家蹭的飯,算都算不清。」

    高中的時候,他們兩家住上下樓,他的科學家老爸因為工作原因幾乎不著家,趕上他媽也有事的時候,他和妹妹潭寧栩就常常跑到喻呈家混吃混喝。

    提到以前的事,喻呈感覺他們之間的陌生感瞬間消彌了。確實沒什麼好算。

    兩個人好不容易破開人群擠到靠牆根站著,往回看,沒有看到艾琳的車,喻呈掏出手機。

    -橙:你們到哪了?

    -Aline:堵半路了,你帶人先去知寧小館坐著等,訂的桌子就留半小時。

    喻呈深吸一口氣,對潭淅勉說:「艾琳讓我們先過去。」

    知寧是一家私房菜館,一天就開幾桌的那種,雖然身處秦淮河這種景點,但位置很深,七拐八拐的不大好找。

    兩個人漸漸遠離小船搖曳、人潮擁擠的河道,往巷子深處走去,空氣是潮濕的,水裡淡黃色的月影漾開又復原,兩岸的彩燈像展櫃裡排列整齊的寶石,在越暗的地方看越奪目。顏色又變成一種幻覺,這回是迷離的舞廳,喻呈一個人坐在角落,做壁花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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