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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寧成幾乎氣炸了,「阿月你是怎麼回事?!」
寧月心道給自己撐腰的終於來了,於是裝可憐道:「都是臣女的錯,想到了舊事,便不小心稱殿下為夫人,臣女錯了,臣女再也不敢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鐵面無私的張大人在這裡,本宮也不敢徇私枉法的,馥郁,愣著幹什麼?繼續?」
她就是要當著寧成的面打寧月,因為沒有寧成,這阮月根本就翻不出什麼浪花來,而且----比起小角色寧月,寧成才是心腹大患!
可是看到寧月這慘狀,嘖,還真是惹人疼,只可惜再美的姑娘被這二十巴掌扇下去,也給打成了豬頭。
「喲,真抱歉,孤手下的人下手不知輕重,來啊,到時候記得給府上送些化瘀膏。」陳阿嬌這邊忙完了,看著已經成了豬頭臉的寧月,這心裡總算是舒坦了幾分,寧成那目光簡直跟要殺人一樣,陳阿嬌向著劉徹走來,幾乎是迎著寧成那冰寒的冷光。
然而陳阿嬌始終顏色不變,直到走到了劉徹的身邊,她才淡淡一轉眸,輕聲道:「寧大人也想試試二十巴掌的滋味嗎?」
寧成渾身一顫,只因為陳阿嬌眼底一片千年寒冰的冷意!那是一種血腥的殺戮,卻被美人嬌艷的容顏掩蓋了----殺意!
這一刻,寧成忽然有一種已經知天命的錯覺。
劉徹跟著看過來,他自然知道方才寧成失去理智的瞪視,只是他也懶得管,就那樣一摟陳阿嬌的腰:「皇后,我們該回椒房殿,去看看浮生了。」
「陛下說得是。」
陳阿嬌低頭淺笑,於是跟著劉徹轉了個方向離開了。
背後的寧月早就氣得背過了氣去,一張豬頭臉躺著,根本沒有宮人願意上去扶她。
寧成卻看向了張湯,張湯則是彎下腰來,將寧月扶起來,冷肅著一張臉,似乎還是當年那個在寧成手下不苟言笑的小判官。
「寧大人,還是先送寧月小姐回去吧。」
他的聲音,四平八穩,不曾有任何的顫抖,平靜,深海下面卻藏著難以察覺的殺機。
☆、第一百章碗蓮
這長安城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你回想的時候,它很短,在你前瞻的時候,它很長。
陳阿嬌就在這皇宮裡,幾乎安安穩穩地待到了第三年,又是一池雨荷開的時候了,她從水邊涼亭上來,劉徹已經在車內等她。
有時候你發現生活不過就是尋常的細節組成,不需要波浪壯闊,簡簡單單就能夠過去。
「陛下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
陳阿嬌一眼就看到了劉徹唇邊掛著的笑容,她這麼問,並不代表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相反,她其實早就知道前朝參寧成的奏簡已經多不勝數,連帶著也有許多參張湯的,因為這大半年來,張湯雖然身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但一直對寧成禮敬有加。不管朝廷之中討厭張湯的人怎麼看張湯,但這人十分知道進退那倒是真的,張湯出於當日寧成的提拔之恩,一直沒在寧成面前擺那御史大夫的威嚴,倒是寧成數次對張湯冷言冷語,讓別人也有些看不下去。
劉徹那推恩令的施行可以說是相當順利,他以寧成為屠刀,但凡是反對他的人都會被寧成治罪,他重新成為了一名令人聞風喪膽的酷吏,只不過相比於張湯那種刀尖一樣的刻毒,寧成乃是蠻橫跋扈,完全是劉徹要剷除什麼人他就直接編造罪名屈打成招,也讓那個人沒有活路。
本來這些政治上的手段是相當殘酷的,然而劉徹做的時候沒有一點的虧心,陳阿嬌在一旁冷眼看著劉徹做這些事情,也不覺得他的手段殘忍了一些,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待久了,也就知道成王敗寇就是這麼回事。
劉徹想要的是大局,而擋路的人,不管他們是有怎樣的理由,方才推恩令的施行在帝王看來,那就是亂臣賊子。
寧成辦事很得力,劉徹表面上也很器重寧成,只是現在參寧成的奏簡多起來,劉徹卻很高興。
他笑道:「鳥盡弓藏,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朕可是一把好手。」
他說話的時候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殺機,只是那薄薄的嘴唇一勾,卻和善極了,在旁人聽來,怕是有一番驚心動魄的。
劉徹,這是要殺人。
「那不知陛下要藏的弓,要殺的驢,要拆的橋到底是誰呢?」她明知故問。
於是劉徹也裝傻,「阿嬌這麼聰明,不如也猜猜?」
陳阿嬌搖頭,「沒意思。」
「朝政本來就是這麼沒意思的事情,還以為能逗你笑,果然朕的魅力是沒有浮生大啊。」
劉徹開始自怨自艾起來,才不過大半年過去,浮生這小子竟然已經能夠滿地跑了,幾乎讓滿朝文武大臣都驚嘆於他的天賦異稟----其實不過是因為這小子總想著去找張安世玩,而且又害怕自己不在的時候自己母后與父皇合謀將自己的東西藏起來,所以不得不自力更生,艱苦奮鬥。
在他和自己的心腹狗腿張安世的努力之下,小浮生已經在幾個月前就能扶著宮牆走了,現在慢慢走著竟然也挺穩。
而張安世,已經儼然成為了小浮生的小夥伴,有時張湯來未央宮宣室殿,就會帶著張安世,張安世直接到椒房殿跟小浮生玩兒。
現在小浮生說話還有些口齒不清,也只會一些簡單的詞句,但是人卻是越來越精。
劉徹說小浮生的魅力比他大,那倒是真的,一點也不假。
陳阿嬌懶得給劉徹面子,丟下一句:「我以為陛下早知道這個事實了。」
劉徹頓時做出一副受傷的模樣來,「唉,皇后如此傷朕,簡直是讓朕不知如何是好。」
「灞水距此不遠,陛下不如以身侍奉河神,來年必定風調雨順。」
這大漢朝,也只有陳阿嬌能夠肆無忌憚地對劉徹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果然天下最毒婦人心……」
劉徹哀嘆了一聲,再看的時候已經進了未央宮,朝椒房殿先去。
一下車,就聽到了椒房殿裡面的笑聲。
「安系!安系!」
「哈哈哈哈……太子您慢點……」
「安系!看……」
一聽到這聲音,陳阿嬌就知道,一定又是浮生在叫嚷,他說話的時候吐詞不清,所以「安世」喊成「安系」,心裡想著這傢伙趁自己不在宮中,還不知道怎麼欺負安世呢,不曾想一進去就看到浮生拽住張安世的袖子一直不放……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浮生這傢伙不知哪裡弄來的滿手污泥,還捏著幾瓣蓮花,可張安世的袖子那是一片乾淨潔白,這小子一巴掌摁下去,張安世不僅是那袖子黑了,小臉也跟著黑了。
陳阿嬌看著立刻走進去,一把將浮生給拽開,板著臉道:「說,你又去哪裡混來?怎麼滿手都是髒東西?誰看著太子?!」
最後這一句,卻是要責問宮人了。
馥郁與旦白都出來謝罪道:「婢子曾出宮辦事,宮人們沒有看管好太子,讓太子……」
「怎麼吞吞吐吐的?」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四下掃視了一遍,劉徹已經進來,一瞧見張安世那袖子就竊笑了一聲,好個小浮生,好個劉弗陵,果然是誰的袖子都敢拽----以前單拽他父皇母后的袖子,管得那手乾淨不乾淨,一拽住了你的袖子基本就放不開了。
馥郁與旦白對望了一眼,最後由旦白道:「太子將您的碗蓮----」
不必再說別的了,只聽見這兩個字,再想到方才小浮生一手的泥,陳阿嬌幾乎就直接眼前一黑,差點沒站穩,她的碗蓮……
陳阿嬌想也不想,直接抬步往內殿去,卻看到自己出宮之前放在桌案上的碗蓮已經被裝了半碗的土,裡面含苞待放的蓮花已經只剩下殘破的幾片花瓣!
碗蓮者,白玉碗中清水蓮,端的是仙氣兒,清雅脫俗,連那文人最鄙夷的泥土都不沾,不曾想她來看的時候竟然已經是一片狼藉!
浮生竟然在這一隻玉碗裡頭放上了土,還毀了花!
若不是身邊劉徹扶了自己一把,陳阿嬌早就暈倒在地上了,給這臭小子氣的!
她一看這案上的情況,強行壓抑住怒氣,一掀袖袍坐了下來,劉徹只站在旁邊,回頭對小浮生和張安世揚了揚眉毛。
張安世已經七歲,可以說是懂禮知義,很得劉徹與陳阿嬌的喜歡,此刻他白色的內衫袖袍上染著一隻黑黃的手印,看上去糟糕極了,他抬頭看到劉徹和陳阿嬌不同的反應,又扭頭看小浮生。
小浮生站在那裡,雙手悄悄地背到身後去,似乎害怕被人發現自己的手上又這麼多的污泥,他一副心虛的模樣,似乎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感覺到張安世在看自己,他轉過眼,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兩眼裡閃著淚花,那小模樣悽慘極了。
只可惜陳阿嬌是個鐵石心腸,天知道暮春的時候自己就在準備碗蓮了,培植了這許多,只有這一碗拿得出來,竟然被這小子毀成了這樣,她如何能不生氣?
「來人,拿戒尺來。」
劉徹嘆了口氣,「他還小----」
「還小不是藉口!」陳阿嬌一轉眼,眸底帶著幾分凌厲,幾乎是以一種壓迫性的反駁與劉徹對峙。
劉徹知道,自己是沒法插手這次的事情了。
陳阿嬌奉行的教育方法其實與劉徹不一樣,他總覺得自己虧欠孩子,什麼都想要給他。可是阿嬌覺得給得太多,會讓孩子不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應得的,他也不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長久下去的結果,就是養出個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尊卑教養、一味自高自大的紈絝來,她絕不想自己的孩子變成那樣。
宮人請來了戒尺,陳阿嬌將之拿過來,讓浮生走上前來。
他兩隻手上還沾著泥,一直背在身後,有些怯怯地看著陳阿嬌,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就低下頭來,似乎是為陳阿嬌那冰冷的眼神所震懾。
「怎麼?心虛嗎?」
她一手握著戒尺,一手壓在另一頭,輕輕敲了一下,笑著問小浮生。
小浮生知道自己母后這樣笑的時候往往代表她已經憤怒到極點,他老老實實道:「浮生錯了。」
這一句還勉強算是清楚,聲音軟糯。
陳阿嬌沉默了許久,又問道:「可知錯在哪裡?」
小浮生望著她,「碗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