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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張湯沉默坐下,在宣室殿議事散後,主父偃對他說陳阿嬌恭喜自己的話,他前後一聯繫,便知道她是要找自己,所以事情一散,在別人的前面先走了,卻是到了這裡來。
在早朝劉徹說要大赦天下的時候,張湯就知道陳阿嬌要來找自己了。
他雙手捧過陳阿嬌遞給自己的茶,「謝殿下。」
「聽聞陛下說,要打擊豪強了?」陳阿嬌翹著唇,意味不明地問了這麼一句。
張湯答道:「一直在打壓,只不過最近似乎----」
剩下的不必說,陳阿嬌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陛下手下手段狠辣的官員似乎不多了吧?」她又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只是張湯很輕易便知道了,她終究還記著當初那件事情。
「陛下很缺辦事的人,所以----」
「所以很可能召回寧成。」陳阿嬌幫著他補齊了這句話,然後似笑非笑地看張湯,「寧成自己也是豪強,他回來,你曾是他門生,是要讓賢,還是讓昔日提拔自己的人居於自己之下呢?」
寧成,阮月的父親,當初張湯從陳阿嬌手中討人,便是因為寧成。
這是陳阿嬌心中的疙瘩,也算是她與張湯之間唯一的嫌隙,只是寧成於張湯有知遇之恩,她不好說什麼,可是涉及到此刻劉徹用人,便不能不說了。
說陳阿嬌對寧成有偏見,那還真不是什麼假話,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偏見。
陳阿嬌方才所說,也正是張湯所想。
「陛下手中缺人,寧成乃是能臣,也是酷吏。」
「酷吏」這個詞從張湯的口中說出來,帶著幾分奇怪的諷刺意味。
「寧成為官之心不死,他必定托你舉薦,那時你當如何?」陳阿嬌始終覺得寧成的存在是個禍端,便是連阮月,也是禍端之中的禍端。
「照常舉薦,用不用全在陛下,三公九卿,滿朝文武,張湯的位置,他有本事,便也拿走。」張湯並非不在乎官位,而是他不介意比自己賢能的人在自己的前面----當然,前提是這個人與自己政見相合,並且沒有利益衝突。
「你倒是大方。」陳阿嬌恨不能一碗茶給他潑過去,看看張湯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罷了,你既然已經有了與寧成爭鋒的準備,也用不著我擔心,我只是想問----阮月。」
「此刻已然是寧月了,不過以殿下之尊,衛子夫、平陽等人都以解決,當於此事無憂。」張湯對阮月,也就是此刻改回了父姓的寧月,並沒有什麼感覺。
說起來,陳阿嬌對寧月也的確沒什麼感覺,她只是覺得----「孤只是覺得,有這麼個人存在,噁心罷了。」
這是張湯留給陳阿嬌的隱患,他如今沒有立場說什麼,只能道:「此事張湯會儘量處理妥當。另外,陛下方才曾提及,要為您辦壽宴。」
陳阿嬌一愣:「壽宴?」
她說完了,才想起來,似乎……的確是到了時間了?
陳阿嬌按了按自己的額頭,卻苦笑:「玩兒花樣。」
張湯喝著茶,許久沒有說話,陳阿嬌這邊一看時間,最後對張湯道:「將近日中了,張大人也快些回去,只是有一句話必須送給張大人----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萬事當心。」
「謝殿下提點,張湯告辭。」
她看著張湯走了,只是一看眼前這棋盤,才發現已經亂掉了。「左右也不過就是一局棋,我何必這麼較真?回宮。」
只是陳阿嬌沒有想到,剛剛回到椒房殿,卻發現一堆宮人站在外面,她皺眉,進殿,卻看到劉徹皺著眉頭正在喝藥。
「阿嬌,回來得正好,一起用膳吧?朕有事與你商量。」
劉徹一見她,那因為藥苦而皺起來的眉頭便舒展開了,連忙站起來拉她的手。
陳阿嬌一下就想起了在亭中,張湯說的壽宴一事。
☆、第九十四章確認
劉徹的到來多少讓陳阿嬌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自然,畢竟自己才跟張湯談完了一些不該自己管的事情,陳阿嬌覺得自己就是沒事兒找事兒干,張湯大約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她反倒去擔心他,其實是多此一舉了。
小浮生坐在漆案邊,懷裡抱著一隻小白貓,小臉上全是笑意,歪過腦袋來看陳阿嬌和劉徹。
她抬眼看劉徹:「陛下怎麼來了?」
「朕不該來嗎?」劉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讓陳阿嬌也不知說什麼好。
宮人傳膳上來,他卻親手給她乘湯,小浮生抱著貓不肯放手,也爬上了漆案來,陳阿嬌立刻皺眉:「旦白,把貓拿走!」
小浮生還沒懂陳阿嬌的話,便看到這幾天來一直照顧自己的旦白走過來,便仰起臉看旦白,在旦白向著他懷裡的貓伸出手來的時候,小浮生立刻伸手抱緊了那貓,使勁搖頭。
劉徹輕聲笑出來,「他喜歡就讓他抱著吧。」
只是陳阿嬌卻放下了碗,凝眉道:「抱出去。」
「小孩子而已,你對他這麼苛刻幹什麼?」劉徹自己小時候也就是個性子比較頑劣的,在宮中的時候其實沒有什麼童年,所以看到小浮生的天真童趣便覺得難能可貴,有的事情是他們挽回不了的,所以看到小浮生身上還帶著這種他已經沒有了的童趣,便分外喜歡了。
只是陳阿嬌與他想的不一樣,她覺得自己跟劉徹的角色是對調過來了,別人都說慈母嚴父,她這裡卻像是慈父嚴母。
「小孩子不能太嬌慣了。」她一下就想到很久以前小浮生對玉佩的嗜好,現在似乎因為此前的一些變故而改變了這樣的習慣,也許也是因為玩兒膩了,現在有貓在懷裡的緣故,所以一點也沒有拽人的玉佩的意思。
她隨口便又加了一句:「就像是以前玩兒玉佩一樣,別人給他的時候還是好的,後來就摔了,這世上哪裡有能夠料到的事情?或者說,你希望浮生成為那種任性胡為的紈絝嗎?」
「他是天潢貴胄,絕非紈絝。」劉徹從心底認為自己的兒子是不一樣的,他擁有最尊貴的身份,以後也將成為最尊貴的人,他必定不凡,從來沒有別的什麼東西能夠抹殺這種獨特性。
只是他想起陳阿嬌方才說的話,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說起來,張湯那塊玉也鑲不回來了,不過對浮生,朕還是想寬容一些,不想他跟我小時候一樣,我們都知道的。」
劉徹狀似無意地將這番話說了出來。
陳阿嬌怔然了片刻,劉徹竟然連張湯的事情都知道,這倒是讓她驚訝,只是也沒什麼好說的,她淡笑了一聲:「只此一次好了。」
於是劉徹低頭,將眸子裡的冷光斂住了,卻笑著將小浮生抱過來,摟在自己的懷裡,伸出手掌來摸了一下他的頭,「浮生,看看,還是我最疼你,來,給父皇親一個。」
劉徹這種低級的類似於爭寵的行為讓陳阿嬌嗤之以鼻,不過陳阿嬌不知道的是,僅僅憑藉方才那一段對話,劉徹就已經推知了張湯玉佩的事情,那是張湯常年佩戴的心愛玉佩,雖然不值什麼錢,不過張湯很看重,不管什麼季節年月,總是能夠看著他戴著那一塊兒玉,所以那一次乍看到玉佩不見了,劉徹還興起問了一句,卻沒有想到----方才被陳阿嬌那麼一說,他忽然就想起來了。
張湯說自己的玉佩是被張安世不小心摔了,現下卻知道這罪魁禍首是小浮生,張湯沒有對自己說實話。
劉徹心裡雖然不覺得這是多大的謊言,可是只要想到張湯很重視這東西,卻肯將東西給小浮生把玩,還因此弄壞了,他心裡就有些泛酸,整個用膳的過程中都偷眼瞧著陳阿嬌。
宮人將這些東西撤走之後,劉徹便跟陳阿嬌到了後邊的廊上,已經是秋日的蕭條之景,劉徹抱著小浮生,這小傢伙抱著貓,蹭著那柔軟的皮毛,竟然慢慢地睡著了,那貓也縮在他懷裡睡,兩個小傢伙湊在一起,看著倒是有些意趣。
「再過幾日就是你大壽,朕想要好好地辦一場,順便把浮生重新改到你的名下,再名正言順地立為太子,記入宗廟玉牒……」他用一種徵詢的目光望著陳阿嬌,似乎是想徵得她的同意。
只是陳阿嬌卻搖頭,「你答應過我,浮生以後的路,要他自己選。」
陳阿嬌始終是固執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下一個皇帝,下一個皇帝是劉弗陵,是個短命鬼!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別的什麼也不奢求。
可是在觸到劉徹的目光的時候,她忽然怔忡。
「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那是一種帶著戲謔的目光,劉徹將自己手上抱著的浮生和小貓遞到了旦白那邊,讓他們帶著去睡覺,自己卻一把將陳阿嬌抱了過來。
陳阿嬌嫌棄,拍開他:「抱過貓的手再來抱我,走開點。」
劉徹很受傷,幾近於無語地看著她,陳阿嬌一臉的坦然:「我不是很喜歡貓。」
她只是對貓這種生物抱有一種愧疚感,所以原本就不是很喜歡貓的陳阿嬌看到貓不會叫人去驅趕。
只不過,這麼久,自己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問題,別人恐怕都以為自己特別喜歡貓吧?尤其是劉徹。
「你不喜歡貓?」劉徹的目光之中帶著懷疑,他還是緩緩地靠近了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以前為什麼……」
「只是因為……」她忽然截住了話頭不說了,方才她根本不該接劉徹的話的,這種事情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只是因為愧疚嗎?」只是劉徹忽然就明白過來,但眼神也冷了下來,「所以朕煞費心機地送貓,非但沒有能夠投你所好,反而是投你所惡……」
陳阿嬌低頭,暗嘆了一聲,「是。」
他粗糙的手指卷著她的頭髮,卻忽然摸向了她的臉頰,有些輕微地用力,手指指腹是溫熱的,帶著幾分溫柔繾綣。
「阿嬌啊……我要怎麼才能讓你真心對我呢?」
他模糊的呢喃,只在她的耳邊,讓人有些禁不住心神迷醉。
劉徹的聲音,是帶著金屬質感的性感的,尤其是因為大病未愈,所以有些模糊的沙啞,卻更讓人覺得這略帶著喑啞的嗓音有一種暗沉沉的誘惑,而且----近在耳邊。
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空氣里的溫度有些高,讓人臉紅心跳起來。
陳阿嬌立刻想要逃開一步,卻被他忽然扣住了腰,耳垂觸到了一點溫涼的所在,便覺得渾身一顫,「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