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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郭舍人知道現在的劉徹是不可理喻的,只好親自上陣,用銀匙將這些膳食全部驗了一遍,整個過程劉徹都冷臉看著,宣室殿內無人敢出一口大氣。

    劉徹原本脾氣雖然冷厲,但不至於如現在一般喜怒不定,宣室殿裡服侍的宮人一開始還能笑得出來,現在卻是看著劉徹笑,他們也只能膽戰心驚,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夠預測劉徹下一個表情是什麼。

    驗過膳食均無毒之後,劉徹才舉箸,不過卻順便就跟陳阿嬌坐在了一起,他給陳阿嬌夾了一片肉,笑望著她:「等徹兒做完功課,就給阿嬌姐找貓去好不好?」

    陳阿嬌皺眉看著劉徹筷子上的東西,點頭:「好。」

    接著劉徹卻將那筷子舉到了陳阿嬌的嘴邊,陳阿嬌下意識一張口,卻是他將東西給自己餵了進來。

    陳阿嬌頓時無言,這樣親昵幼稚的舉動……

    她一瞧周圍的宮人,個個目不斜視,忽然覺得這些人其實都看到了,只是不敢笑出來。

    頭大。

    ☆、第九十一章裝

    劉徹的這種心智倒退,讓陳阿嬌無比苦惱。

    用過膳後,她便著人將人全部喊過來,周太醫依舊不能離開這邊,要等待著確認劉徹的病情穩定了才能夠離開。

    張湯等人接到了劉徹甦醒的消息,都是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只是這傳話的人又說情況有變,跟他們想的不一樣,都是滿腹狐疑來到了宣室殿中。

    過來的人都是劉徹的心腹,可是劉徹坐在陳阿嬌的身邊,一直在傻呵呵地逗弄小浮生:「阿嬌姐,他是叫小浮生嗎?長得跟我好像。」

    陳阿嬌已經是滿頭的黑線,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了劉徹這禍害,可是想到已經到了宣室殿的眾臣,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還是想想就算了吧。

    張湯等人剛巧進來,聽見這句話也愣住了,怎麼覺得這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別的什麼……都不大對勁呢?

    主父偃悄悄瞥了一眼劉徹,又瞥了陳阿嬌一眼,伸出食指來撓了撓自己的下巴,等著讓別人說話。

    「殿下,陛下這是?」

    桑弘羊試探著問了一句。

    陳阿嬌沉著臉解釋道:「陛下心智倒退,大約是回到十幾歲了。」

    劉徹拉著小浮生的小手,小浮生坐在地上,有些搖搖晃晃,劉徹就在他的面前也坐著,手裡拿著小波浪鼓一直晃悠,「我就不給你!」

    小浮生的手一直跟著劉徹那撥浪鼓動,在半空中瞎抓了半天,還是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乾脆就使起了小性子,小嘴一癟,兩眼睛一閉,金豆豆就不要錢一樣往下掉。

    他這一哭簡直像是要掀翻整個宣室殿,劉徹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將撥浪鼓塞到他手裡,手忙腳亂地,「浮生不哭不哭,我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什麼都是你的----」

    陳阿嬌一見這場面面色更黑,活像是一隻鍋底。

    劉徹頑劣極了,竟然去逗弄小孩子,浮生也是倔性子,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鬧,更何況本來就是小孩子,跟小孩子也沒道理可講,這一下就大哭起來,吵得人心煩意亂。

    「劉徹,你再鬧我就讓人把你扔出去!」

    殿中這許多臣子聽這句一下就有點蒙了,怎麼覺得皇后殿下這是在訓斥小孩子?

    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劉徹竟然十分委屈地湊過來拉陳阿嬌的袖子,「阿嬌姐,不是我想要逗他,不,我只是想要逗逗他,哪裡知道那小子那麼無恥?」

    他赫赫的大漢天子,如今竟然可憐兮兮地在陳阿嬌面前說一個小孩兒無恥……

    陳阿嬌已經不想跟他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直接拉他坐下,一指他面前的這些人:「你認識這些人嗎?」

    「不認識,這些官員都是哪裡來的,我以前怎麼沒有見到過?」劉徹靠在陳阿嬌的身上搖了搖頭。

    陳阿嬌推不開他,也就隨意了。

    她嘆了口氣,看向群臣那臉色,無奈道:「現在陛下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

    劉徹在玩兒陳阿嬌的頭髮,手指纏起來一縷,舉起來看,不過他也偷眼打量著自己面前這一幫臣子,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掃過去,眼神很平靜,不過也看不出什麼來,似乎只是這樣看看。

    在看到張湯的時候,劉徹的目光停留了一下,張湯一下感覺到了,出列道:「陛下認得微臣嗎?」

    劉徹搖頭:「有些眼熟……阿嬌,他是誰?」

    陳阿嬌一挑眉,回看劉徹:「他曾經為你伴讀,你小時候最怕的就是他,不記得了嗎?」

    「是郭舍人嗎?」劉徹問了一句。

    陳阿嬌卻手指郭舍人道:「我說過了,郭舍人在這兒。」

    郭舍人站在那邊有些尷尬。

    「可是他長得跟郭舍人很像,卻不是郭舍人。」劉徹繼續搖頭,現在他還是滿臉的憔悴,坐在這裡久了就覺得沒意思,於是在漆案後面躺下來,竟然就枕在了陳阿嬌的腿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後面站著的汲黯立刻就站出來:「陛下這樣有失威儀----」

    只是這話被陳阿嬌凌厲的目光一掃,立刻就斷掉了。

    「陛下都已經心智倒退了,哪裡還來的威儀?」

    她心裡煩得厲害,「陛下大約能夠去上朝,只是事情還需要諸位大臣來辦,奏簡每日依舊往宣室殿搬,以前內朝是怎樣處理事情的,現下便怎麼處理事情,只不過還要勞煩幾位大人了。」

    眾臣皆道只要陛下醒了,別的都不是大事。

    陳阿嬌想了想,將之前周太醫說的關於劉徹病情的話說了一遍。

    「也就是說,陛下這病可能明天就好了,也有可能明年也好不了?」主父偃皺眉問道。

    陳阿嬌點頭,意思是完全同意主父偃的說法。然後她手一指堆在角落裡面的奏簡,「新報上來的,還要大家一起處理。」

    「除此之外,平陽公主雖然事涉巫蠱之禍,但無論如何也是天家血脈,以長公主之禮下葬,諸位大臣可有意見?」

    「臣等並無意見。」

    大臣們沒有意見,可是劉徹卻睜開了眼睛,「阿嬌姐,你剛剛說平陽姐姐怎麼了?」

    「下葬。」陳阿嬌一臉淡然地看著劉徹,眼底下藏著些什麼,像是考量,又像是籌謀。

    「她歿了?!」

    劉徹一下翻身坐起來,震驚地看著陳阿嬌,又忽然之間一按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有些頭疼。

    郭舍人連忙過去,關切道:「陛下,您怎麼了?」

    劉徹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只是按住自己的頭,」怎麼可能……一定……「

    他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暈倒,不過眼前恍惚了許久,他緩緩地放下了手。

    陳阿嬌以為他是想起了什麼,忙問道:「怎麼了?」

    劉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是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畫面……」

    他模模糊糊地說著,卻忽然使勁一拍自己的額頭,「啊啊啊我忘了,說下午要給阿嬌姐你挑幾隻貓的,我這就去了!」

    「陛下,陛下,您等----」

    郭舍人喊不及,只得連忙跟上了。

    陳阿嬌皺眉,轉過眼來卻也看到張湯皺眉,他們這邊商量著朝政上的一些事情,劉徹那邊卻也在忙著捉貓。

    看著宮人守著的那一大堆籠子,劉徹犯了難,「郭舍人你給我打開這隻籠子!」

    裡面有一隻毛色純白的小貓,正在舔著自己的爪子,眼珠子卻是橙黃色的,慵懶地抬起了下巴,這小白貓對著外面的光線不是很適應,便眯了一下眼睛,劉徹在它的眼底肯定不算是什麼好貨,一臉鬼鬼祟祟地蹲在這籠子面前。

    郭舍人下意識地就去開籠子,只是才一打開,便想到一個問題:「陛下您不是忘記我是誰了嗎?」

    劉徹看那貓躥出來了,直接一把撲上去抓住那貓,托著兩隻貓爪子就將那貓給居高了,「哈哈哈……你看,這貓如何?」

    郭舍人無語,「陛下您又認得老郭了?」

    小白貓被舉到半空之中,明顯有些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喵嗚喵嗚地叫著,有些可憐,在半空里蹬著腿兒,似乎是想要下去。

    劉徹聽見了郭舍人的話,斜了他一眼:「只是順口就喊出來了。」

    郭舍人反倒不敢說什麼了,也不知道劉徹是真的什麼都知道了,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囁囁道:「陛下您別這樣嚇我,老郭這心裡只撲騰呢,就跟這隻貓一樣,被舉高了,那真是差點要嚇死老郭啊!」

    劉徹看著眼前的這隻貓,又將它放下來,放到自己的懷裡,他臉部輪廓明顯尖利了許多,就像是三尺青鋒的劍尖,幾乎要扎進人心底最柔軟的部分,青天白日的,曬著太陽,他這渾身的骨頭卻似乎都發著霉氣,病氣。

    這一病,讓他渾身的戾氣散去了不少,生死關里走了好幾遭,差一點便去了閻王那裡,他眼底都帶著滄桑的意味兒,便微微眯起眼睛來,看著天邊不多的南飛雁。

    「舉高了,卻有人舉著,要是就這樣鬆開----那才是真的可怕呢。」

    劉徹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來。

    郭舍人總覺得劉徹是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心智,他膽戰心驚,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僵硬地站在一邊。

    清瘦的影子斜斜地拉在地面上,長了,便延伸道台階那邊了,黑色的影子被台階一節一節地折起來,彎彎折折,斷斷續續地。

    劉徹臉頰邊的頭髮被風吹起,又被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一勾,重新掛回了耳邊,「平陽公主的事情,你說與我聽。」

    他說完了這句話,又繼續彎腰下去,尋找自己中意的小貓,寬大的黑色袖袍遮住他手指一點,倒難得有了幾分風雅的意味。

    郭舍人不敢去想劉徹是什麼時候恢復正常的,也許一醒來就是在裝傻,也許是方才在宣室殿說到平陽公主下葬的時候才醒的,又也許是片刻之前……

    說不清,也不敢去想。

    郭舍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只是有些細節他自己也不知道,「……總之,後來張湯查那個衛婠的命案,查到了平陽公主的頭上,人就是平陽公主殺的,衛青甚至在平陽公主房中的漆案上發現了……衛婠姑娘的頭顱……衛青因此寫了休書。張廷尉按律捉拿平陽公主,卻撞破了平陽公主設巫蠱詛咒陛下與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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