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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眾臣領命,只是張湯卻看著陳阿嬌,說了一句話:「殿下雖貴為皇后,卻無權將外戚凌遲處死。」

    這種時候了,張湯想起來還要跟自己唱反調,陳阿嬌還真是不好說他了,只是她知道他說的是這個理,卻沒有辦法反駁,只能道:「一切罪責,由孤一人承擔,陛下醒後,自會告罪。」

    陳阿嬌見眾人都沒有話說,袖袍一拂,略微整理了一下,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陛下此病來得蹊蹺,十分可疑,郭舍人立刻領人持孤令搜查後宮,有任何污穢之物不必容情,任何人,膽敢對陛下不利,盡皆誅殺。」

    「張廷尉一向得陛下信任,昔者朝政大事皆決於張廷尉,如今陛下病倒,張廷尉還要繼續負責這朝中法度,若有任何違法亂紀者,一律從嚴。」

    「義縱、減宣二位大人善監察之事,還望密切觀察朝中官員,如有不臣之心者,宜立刻上報,不必留情。」

    「除此之外,武安侯田蚡、周陽候田勝、館陶公主、平陽公主、衛青等人皆屬外戚,若要進宮探視,必得先稟報於孤。立刻抽調羽林軍,著將軍李敢、灌夫等人守衛皇城,可疑人等,一律收監候審。」

    一系列的安排下去,陳阿嬌頭腦之中無比清晰,整個朝政幾乎都鋪在她的頭腦之中,甚至那些連環的計策,不管是為了公心還是為了私慾,都已經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反而淡去了。

    除掉一些人只是必須的,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劉徹。

    「大漢諸侯國,皆通令相國嚴加監視,若有反心,殺無赦!」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便在所有人的面前,看著劉徹這心腹近臣近二十,「陛下危急,願吾皇萬安。諸位皆治世能臣,國之棟樑,還望在此困厄之時一心為我大漢,挽狂瀾於既倒。」

    此刻的陳阿嬌,身上是帶著光的,讓人無法逼視。

    所有人都垂下頭去,「臣等定當萬死不辭。」

    於是留下幾名大臣在宣室殿守候,其餘人等回到自己的宅邸或是府上,開始準備應對第二天一早席捲而來的風雲。

    然而陳阿嬌的手段卻如雷霆。

    當夜郭舍人也知道事情到了一種自己無法挽回的地步,他心情沉重地帶著人去搜宮,從未央宮到長樂宮,無一倖免,這個時候他想到了一年之前,陳阿嬌遭受巫蠱之禍的時候,是何等的境況。

    皇后殿下,是動了殺心了。

    只是郭舍人無法阻止這樣的殺心,這一次陳阿嬌不僅是為私,更是為了公。郭舍人常年在劉徹的身邊,看慣了劉徹的殺伐果斷,便能夠看出陳阿嬌此等手腕如何鐵血,這是要藉機將王太后的羽翼全部剪除,更是要趁機除掉衛子夫。

    陳阿嬌的心腹侍女馥郁已經悄悄到了蘭林殿尋了李夫人,將陛下病重一事告知,而後與之耳語幾聲,李夫人蒼白著臉答應了,待馥郁走後對自己的侍女冰環吩咐了幾聲,便重新站到了窗前,這一夜,無風無雨,在李妍的眼底卻是風狂雨驟。有時她問自己,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參與到這一切中來,大約就是因為想要見識這樣壯闊的風雲吧?

    她如今不僅見識了,甚至還親身參與到其中來,讓她胸懷激盪,她終於不是那個整日吃著藥,束在閨閣之中的柔弱女子了。

    李妍閉上眼睛,安靜地微笑起來。

    郭舍人已經領人到了甘泉宮,一群人跟著他,身上帶著凝重的殺氣。

    衛子夫今夜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心中不安定,睡不著,從那冷宮中出來以後,她就很得意,自己總算是算計了陳阿嬌一把,她是故意問出那樣的問題的,卻不想陳阿嬌果然沒有看到已經站在門外的劉徹,竟然說出了她不愛帝王這種話來,劉徹便果然惱了她,還讓自己回來了。

    只有衛子夫知道,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因為自己也是。她看得出來,劉徹很喜歡陳阿嬌,可是陳阿嬌對劉徹卻不一定是那樣,因此劉徹的怒氣就來得有緣由了,自己捧在手心裡的女人卻一點也不愛自己,這種感覺,就像是她衛子夫愛劉徹到骨血,那個男人卻永遠注視著別人一樣。從來沒有人能夠知道衛子夫的恨……

    她如今能夠重新回到甘泉宮,其實也是因為劉徹對陳阿嬌的愛,所以她恨,她沒有。陳阿嬌有的一切,她都沒有----高貴的出身,端莊的氣質,隨心所欲的任性,還有那麼多效忠於她的心腹,不管是那張湯還是主父偃,旦白還是馥郁,還有……劉徹的感情。

    帝王之愛,本來就是雲煙一般飄渺的東西,她原本以為是沒有的,所以她一心往皇后的位子上爬,可是等那喬姝,或者說陳阿嬌回來了,一切又變回了原樣。

    陳阿嬌還是皇后的時候曾經一句話就將她放到偏遠的宮殿之中,數年不得見聖顏,現在,陳阿嬌又成為了皇后,她日夜難安。

    雖然已經回到了甘泉宮,卻是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有王太后偶爾來看看她,卻也帶著滿心的利用,讓人覺得很噁心。

    她拿著桐木偶人,看著上面寫著的名字,狠狠地往上面扎了一針,「陳阿嬌,喬姝,我管你是誰,得罪了我衛子夫,便只要你死!死!」

    郭舍人帶人來到宮門前,毫不客氣地揮手:「開宮門。」

    只是那大殿門一打開,卻瞧見衛子夫手中拿著桐木偶人,頓時駭然!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衛子夫詛咒陛下與皇后!」

    「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詛咒喬姝那個賤人而已,我沒有詛咒陛下!不,我沒有----」

    衛子夫嚇了一跳,卻不想那針扎到了自己的手上,鮮血流出來,她自己卻一點沒有知覺,滴落在了那桐木偶人上面,看上去格外可怕。

    郭舍人完全沒有想到以往看起來純良的衛子夫竟然會幹這種事情,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想到如今宣室殿中的處境,也知道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更知道此刻已經是親眼所見,怎能有假?

    「來人,將衛子夫拿下,搜宮!」

    而後,陳阿嬌看著放在自己案上的帶血桐木偶人,看著那寫著自己名字的紙條,已經浸染了鮮血,扎滿了針,心底也是一陣陣發寒。

    張湯在一邊道:「此等穢物,殿下還是命人燒掉了吧。」

    這殿中留下來的大臣不少,都親耳聽見了郭舍人的稟告,已經算是有了證人,這證物更是觸目驚心,就算是陳阿嬌一開始想要栽贓衛子夫,也沒有想到衛子夫已經做出了這等歹毒的事情,可見這人到底恨自己到什麼程度。

    她隨手將那桐木偶人丟在地上,「諸位大臣且看看,此等污穢之物竟然出現在陛下昔日的寵妃宮中,真是讓孤開了眼界了!來人,將衛子夫收監,任何人等不得探望,便是王太后,也得經過孤的允許!」

    她話說到後面,已經是狠厲無比了。

    郭舍人還在宮中搜到了別的物件,這個時候上報陳阿嬌道:「還在甘泉宮中搜到了用於巫祝的許多東西,不過最近宮禁森嚴,這些東西……不知是怎麼流到宮中來的。」

    其餘的東西乃是陳阿嬌栽贓到衛子夫身上的,她自然是知道從哪裡來的,不過這個時候她自然是不會自己說出來的,這些東西,需要查。

    「此事交給張廷尉查,兒寬從旁協助,不必有任何姑息。」

    陳阿嬌看了張湯一眼,卻垂下了頭,端起茶來飲,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這個時候卻傳出了一個讓人驚詫的消息:大將軍衛青要休妻。

    公主府中已經亂成了一團,衛青的劍上帶著鮮血,從平陽公主的臉邊擦過,平陽公主嚇得丟了魂,看著衛青,淚流滿面:「你竟然因為一個女人,想要殺我!」

    「若爾毒婦,死不足惜!」衛青咬著牙,含著淚,將這一句話說出來,卻轉身就走。

    他抱著衛婠的頭顱,回到將軍府,提筆便寫成了休書,卻遇到廷尉府來人,卻是連夜從宮中出來的張湯到了。

    衛青心情鬱郁,恨不能找地方大哭一場,衛婠----

    張湯與衛青當初的交集很深,畢竟衛青救過劉徹的命,而張湯一直屬於在背後運籌帷幄的人,這二人之間說不上深交,只是點頭之交還是有的。

    「張廷尉來此有何貴幹?」衛青口氣冷冷的,案上還放著那一封休書。

    張湯只是雙手交握在身前,後面跟著廷尉府辦事的一干人等:「昨日有人前來報案,說是將軍府的衛婠姑娘失蹤了,廷尉府派人搜索,找到了一具女屍,不過無頭,聽聞衛青大將軍從公主府帶回了一些駭人聽聞的東西,張湯遂來問訊。」

    衛青知道張湯乃是冷麵的判官,就算平陽公主乃是公主之尊,當朝皇帝的姐姐,也不該隨意殺人,在張湯眼底,殺人犯便是殺人犯,就算是平陽公主,落到張湯的手中,也是難逃一死。

    只是衛青與平陽的緣分,終究是已經盡了,不管是出於親情還是別的什麼感情,衛婠之死,終究讓他耿耿於懷,衛婠便真的甘心自己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嗎?

    若是此刻包庇平陽,衛青知道自己良心終究難安。

    他顫抖著手,將漆案上那木盒端了起來,張湯早已經料到,縱使他冷麵冷心,對著這種場景,也只能嘆息一聲。

    「來人,開盒蓋。」

    那盒蓋打開,將軍府的侍女們一看卻都尖叫起來,便是跟著張湯來的那些差役都嚇得面無人色,只有張湯,他認得這張臉,便是他親自挑選了衛婠前去接近衛青,如今……

    罷了,自己手中的殺孽已經深重,多一條少一條,已經無關緊要了。

    拿了這東西,張湯便辭別了衛青,而後到平陽公主府拿人,正撞上平陽公主請了人在自己的府中行巫祝之事,張湯手一揮,冷冷道:「平陽公主行巫祝詛咒陛下及皇子,大逆不道,捉拿收監!」

    平陽公主還在房中,問自己的侍女道:「巫祝到了吧?且超度一下我的孩兒,願他來世投個好人家……」

    只是此刻忽然聽得院中紛紛鬧鬧,才知道是張湯來了,那一聲斷喝,讓平陽公主知道,索命的閻王來了。

    原來,是這樣。

    平陽知道這是一個大局,大體上已經清楚了,可是細節上依舊不明白,她也知道明不明白都無所謂了,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身處牢獄。任由她的侍女如何哀求,張湯也不肯心軟,只是將人投入詔獄之中。

    一夜之間,平陽公主從公主之尊淪為了階下囚,昨日喪子,今日被衛青所休,天下間的困難事情似乎都向著自己來了,她困在獄中,哭喊哀嚎,依舊無人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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