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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第八十七章殺孽
平陽公主讓那死士重新將衛婠的頭顱收起來,放在了房間裡靠牆的漆案上,不怎麼顯眼,一轉眼便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於是立刻命那死士出去。
卻是衛青推門進來,端進來一碗參湯,看平陽公主臉上還帶蒼白之色,心裡也不舒服,之前衛婠的事情讓兩個人之間小有嫌隙,可是這種時候再也無法譴責什麼,他來到了平陽公主的身邊,將參湯餵給她,「公主,大半夜的知道你睡不著,所以叫人燉了參湯……」
平陽公主看著他,眼淚一直往下落,她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都是我的錯……」
「公主不要再想了,孩子還會有的。」衛青放緩了聲音,舀了一勺湯,送到了平陽公主的嘴邊上。
「是啊,孩子還會有的,可是這個孩子不會再有了,衛青,你要給它報仇,殺了那個江充,本公主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平陽公主伸出手來,握住了衛青的手腕,聲音還是帶著那種痛恨,喪子之痛如何能夠這樣輕易撫平?
衛青沒有答話,只是沉默地將參湯送進平陽公主的嘴裡,接著就給她掖好被角:「公主先睡吧。」
他準備出去了,收了碗本來準備出去,外面卻有人叫道:「大將軍。」
這聲音像是大將軍府的來人,他將小碗放下,先推開門出去了,又細心地將門扣好,才到了檐下,壓低了聲音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這人乃是衛青府上的管家,此番忽然發現衛婠不見了,而且房中帶有血跡,查了一遍無人之後,這才來公主府找衛青,「衛婠姑娘不見了。」
他沒有稱之為大小姐,而只是說「衛婠姑娘」,因為衛婠的身份的確是尷尬,管家雖然也知道這是衛青帶回來的親人,但因為宮裡已經有了個衛子夫,這還能說什麼?所以衛婠只是衛婠姑娘。
只是人已經失蹤了,以後的事情可就……
衛青一聽,怔然了一下,還沒覺得有什麼事情,只是道:「派人找找,興許是出去了吧……」
其實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沒有什麼說服力,這種深更半夜的時候,衛婠女流之輩,能夠到什麼地方去?
管家低頭,終於還是將大將軍府上的事情全部說出來了,「侍女在衛婠姑娘的房中發現了血跡,已經找不見人,不過事情已經報給了長安令和廷尉府,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
衛青萬萬想不到事情會這樣,「我大將軍府守衛森嚴,怎麼可能有人能夠進來還見了血?!」
他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胸中有無限的怒氣,幾乎已經知道衛婠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到底什麼人才會害衛婠?!
他呼出一口氣來,「你們繼續找,我這邊陪陪公主,馬上回來處理事情。」
管家最後遞上了在房中發現的染血的塤,「這是在房中找到的。」
衛青接了過來,心痛難當,一揮手,勉強地轉過身走了,拿著掌心的塤,重新推開公主房門,想要將那小碗拿走。
平陽公主還沒睡去,只是問道:「出了什麼事情了?」
衛青將小碗拿起來,要出去,在經過那張漆案的時候差點沒有站住,腦子裡一暈,便伸手扶了一下那漆案,口中道:「沒什麼,只是衛婠失蹤了……」
他的手指忽然摸到了什麼冰冷粘膩的液體,衛青的手抖了一下,在昏暗的燈光下將手指拿起來,放到眼前一看,卻是已經變成深色的鮮血,這種味道,他無比熟悉。
每當他的長劍穿過敵人的身體,他們的血軀之中,便會噴she出這種溫熱的東西,可是此刻,這液體----冰冷。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看向了那一隻木盒子,高高的,恰好能夠裝下一個人的頭顱。
平陽公主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自然,「那得好好找找了,你去吧,我睡了。」
可是衛青沒有出去,他的心中掠過了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可是這樣的想法,原本是不可能,經過他細細回想,卻成為了可能。
平陽公主一開始就不喜歡衛婠,兩人鬧翻之前她就說過不會放過她,可是此刻竟然讓他去找衛婠,聲音里還帶著幾分顫抖,實在是讓衛青不得不懷疑。
他將手中的小碗放下,落在那漆案上,輕輕地一聲響。
背後的平陽公主喊了一聲:「衛青你幹什麼?」
衛青不答話,只是伸手,將那漆盒上面的蓋子打開,看到了裡面的東西。
那個在塞外吹著塤,會天真地把額前的劉海吹起來的女子,會用懷念的目光看著那一隻塤,用常年操勞的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他刻在塤上的字跡的女子,那一個口中哼著歌兒,也會跟將士們談笑,為他們洗衣做飯的女子……
如今為什麼就這樣,靜靜地待在這盒子裡呢?
衛青忽然哭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瞬間就立在了這前面。
鮮血,終於從漆案上,滑落了下來。
背後的平陽公主嗓子眼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忽然什麼也喊不出來,頹然地坐倒在了榻上。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只是平陽公主此刻還不知道,更大的災禍,在後面等著他。
這一場牽連最廣的巫蠱之禍,終於開始了。
陳阿嬌想不到,自己才是這背後的始作俑者,既然歷史已經被改變了,她也就不想那麼多了。
江充已經聽令下去辦事,陳阿嬌是想要斬糙除根的,他無法不遵從陳阿嬌的指令。
而陳阿嬌,還在宣室殿中,看著太醫將最後的一根銀針拔下來。
這是太醫院的周太醫,乃是醫術最精湛的,劉徹邪氣侵體,已經是完全昏昏沉沉。
「老夫這針,也就緩解一下陛下的病情,具體會怎麼樣,還要等藥下去之後看情況,老夫也是……無能為力了。」
之前劉徹是什麼兇險的情況,太醫也已經告訴陳阿嬌了,劉徹是不是能夠醒來,真的很難說,也許就這樣……歿了。
陳阿嬌點頭,垂眸,「郭舍人送太醫下去吧,就住在偏殿,不要到處走了,陛下的病情,孤不放心。」
那周太醫一驚,抬起頭來看陳阿嬌,可是陳阿嬌卻用更加凌厲的眼神回視,「怎麼?周太醫還有事情嗎?」
周太醫已經知道陳阿嬌是什麼打算了,自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哪裡還能說個「不」字呢?於是周太醫拱手俯身,退下了。
陳阿嬌走過去,看了看劉徹,依舊是這樣幾乎沒有生機地躺著,現在他的情況著實太過兇險。
她坐到了他榻邊,伸手撫過他緊皺著的眉心,「徹兒,你再睡下去,這江山,便要易主了。」
她這話,乃是嘆息,卻讓周圍的宮人聽得驚心動魄。施針的時候,便已經是讓其餘人全部避開了,這個時候人都在前殿,陳阿嬌也要好好跟他們謀劃一番了。
她來到前殿,望見眾人詢問的眼神,只是搖了搖頭:「依舊昏迷,兇險之中。」
眾人無言,陳阿嬌卻坐下來,對眾人道:「孤這裡有一份詔書,還請各位先分辨一下。」
張湯抬首,其餘人也驚詫地看著陳阿嬌,方才他們已經去看望過陛下,劉徹出了事情,他們都急在心中,眼下的這一班人全部是劉徹的心腹,甚至也有許多是陳阿嬌的心腹,至少他們都是在這宣室殿中,看到過劉徹縱容陳阿嬌一幕的人,也都知道,劉徹如果走了,大約是……
首先接過詔書去看的,乃是坐在最旁邊的桑弘羊,他上下掃視了一遍:「確係陛下真跡。」
此後乃是減宣,張湯,兒寬等人……
一個傳一個,最後由郭舍人交還到陳阿嬌手中。
桑弘羊開口道:「詔書上說,如果有意外,是會傳位於皇子劉弗陵,只是皇子年紀尚小……」
繼位者年紀太小,便有可能令後宮奪權。
不過陳阿嬌的心腹們不擔心這一點,因為劉弗陵,也就是浮生,乃是陳阿嬌的孩子,就連那後宮之中的鉤弋夫人都是陳阿嬌曾經的侍女,李夫人也是陳阿嬌一黨,在他們看來,唯一需要擔心的乃是王太后。
不過這其中也有不知道這些事情的人,當下便有減宣道:「既然如此,當請鉤弋夫人來宣室殿照顧。」
他此話一出,便見陳阿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過陳阿嬌只是說道:「減宣大人說得也有理,不知是否還有其他人有想法?」
其餘人等思考著陳阿嬌的意思,當下便有汲黯道:「陛下還未駕崩,這些事情,怕還是容後再議吧。」
汲黯此人雖與張湯不和,卻與主父偃交好,而主父偃在外人面前也跟張湯是對頭,不過也不僅僅是在外人面前,便是在陳阿嬌的面前,主父偃也多有詆毀張湯之言,屢遭陳阿嬌呵斥卻還死性不改。只是這也好了,與張湯交好之人多半痛恨主父偃,與主父偃交好之人多半也看不起張湯,這兩人倒是借著這種方式將朝中之人結交了大半了。
汲黯是個迂腐的人,不過劉徹常常說這人有時迂腐得讓人鬱結,有時候去迂腐得可愛。
陳阿嬌倒是沒覺出什麼可愛不可愛來,她此刻算計的,已經不是自己的那一點事情了。劉徹平生最恨外戚專權,要將他的江山交到外戚手上,是絕對不可能的,在此之前,陳阿嬌需要做的,便是削弱那些可能的外戚。
原本她自己也算是外戚權力的一部分,只是如今----立場已經改變。
只有當你看到劉徹----這個風雲的男人,忽然之間完全不帶任何保護和遮掩地躺在了那裡,像個普通人一樣,沒有了威嚴和冷漠,也不那麼高高在上不可接近,只有現在,別人才能發現他也是肉體凡胎,什麼天子,什麼天命所授,什麼萬歲,什麼功業不朽,那都是別人說出來的。
在這種時候,劉徹擁有的只有自己,那搖搖欲墜的生命。
「汲黯大人說得很好,甚合孤意。在陛下這邊沒有消息之前,孤不會將這份詔書公布出去,只是陛下既病,這朝堂上的事情總歸還需要人處理,並且因為陛下抱病而皇子年小,所以為了防止譁變,乃請各位注意一下朝政之中,是否有人心存歹意。」
「自今日起,如無孤之令牌,任何人等不得出入宮禁,違者梟首示眾,外戚則處以凌遲之刑。」
也就是說,普通人沒有陳阿嬌的令牌,出入宮禁,會被處死,而外戚如田蚡田勝等人出入宮禁,卻會被凌遲,這意味已經暗示得足夠了,陳阿嬌就是要防止外戚趁機把持了朝政,宮中還有個王太后和衛子夫,陳阿嬌是放心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