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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張湯,你這個酷吏,陰險小人,趨炎附勢!啊----張湯----啊……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張湯聽了這話,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做了鬼,本官還是人,怎會怕你?更何況,本官做了鬼,也會是判官,一樣治得你服服帖帖。」

    這邊的眾人聽了便覺得那寒氣直往腳底下鑽。

    李太醫還是不說話。

    張湯這種場面見多了,依舊是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本官最近聽說了折磨人的一個新法子,李太醫不如試試吧。」

    他隨便一招手,便叫一名獄卒附耳過來,在獄卒的耳邊輕悄悄地說了一句話,別人也聽不清楚,那獄卒有些迷惑,不過還是領命去了,這個時候張湯再轉過臉來,面無表情,可是一雙眼眸還是那樣平靜似水。

    「李太醫,您是精通醫術,不知道將您的手腕隔開,一直往外面放血,這人,什麼時候才能死呢?本官好奇了許久,如今便以李太醫做個試驗好了。來人,帶李太醫下去。」

    李太醫面無人色,哆哆嗦嗦罵了一句,「人面獸心,張湯你竟然敢----」

    「下一個……」

    審問便這樣開始了,張湯的速度很快,快到讓整個掖庭獄中的獄卒都感到心驚膽寒,張湯的手殘一向是殘酷到讓身為同行的這些人都看不下去的,當下竟然已經有人趴到外面去吐了起來。

    可憐這一班太醫,抱著團地負隅頑抗,竟然被張湯將計就計,懲罰了個遍。

    有的被張湯杖責,有的被施以枷刑,烙刑,鞭刑……

    種種的刑罰,花樣百出,張湯的表情卻還是像剛剛開始的時候那樣平和。

    唯一沒有出現的,是之前第二個拿出去行刑的李太醫,只是在這諸多的哀嚎聲中,李太醫終於出現了。

    獄卒們直接將一灘軟泥一樣的李太醫扔在了張湯麵前,李太醫瞪著雙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獄卒心有餘悸,聲音都發著抖:「張、張、張大人,這、這、這李太醫,他……他、他被嚇死了……」

    這聲音,別的太醫也都能聽見,一看李太醫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獄卒說是被「嚇死」的,不知道是見到了怎樣地獄一般的場景才能直接被嚇死!

    當下便有人頂不住了,跪爬著到張湯的面前:「招,我們招了,求張大人高抬貴手,饒我們一命,我們什麼都招!」

    張湯的手指,一直緩緩地以一種讓人舒心的頻率敲擊著几案,聽到終於有人肯招了,他這才停了下來,食指緩緩地放下,又將那一碗冷茶端起來,喝一口潤潤嗓子,這才道:「做好筆錄。」

    掖庭這邊的情況也傳到了甘泉宮去,在郭舍人吞吞吐吐地說出李太醫竟然被張湯的刑罰嚇死了的時候,整個甘泉宮一片靜寂。

    郭舍人道:「也不知道張湯是用了什麼法子,反正是說要將那李太醫拖下去行刑,卻不想那李太醫竟然被活活嚇破了膽,死了,現在說是那些太醫已經全部招了……」

    衛子夫一下軟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她覺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只覺得頭暈,王太后一看衛子夫的模樣便知道事情是壞了。

    竇太皇太后誇讚了一句:「還是這張湯最有本事,張湯是個口風嚴的,叫進來回話吧。」

    於是身為外臣的張湯,便這樣踏足了甘泉宮,也不抬頭,進殿便往劉徹處一拜:「臣張湯,叩見陛下。」

    「不必拘禮,張湯你說說審問的結果。」

    劉徹隨口說道,免了張湯的禮,又斜了衛子夫一眼,知道衛子夫是沒戲了。

    陳阿嬌也看著張湯,他雖然沒有往自己這邊看一眼,可是陳阿嬌卻已經知道審問的結果了,一切,在張湯踏入這甘泉宮的時候,便已經塵埃落定了。

    張湯道:「太醫院有十三位太醫收受了平陽公主與衛夫人的賄賂,其後故意診斷為衛氏有孕,而其餘的太醫或者是礙於情面,或者是擔心自己的面子,或者是人云亦云,都做出了錯誤的診斷,實在觸目驚心。除此之外,臣還審出了一事。」

    「說。」劉徹只有這簡短有力的一個字,可是那一抬眼,已經是滔天的殺機了。

    衛子夫已經是慘白了臉色,幾乎要暈倒過去,她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切,已經完了。

    這一盤棋,自己徹底地輸了。

    張湯繼續道:「太醫許繼招認,衛氏曾於五日前,問他開了一種能夠導致腹脹水腫的藥,他那裡還留有方子。此外,在太醫院眾人那裡搜出了所得的賄賂,其中有甘泉宮的東西,如若陛下以及太皇太后和太后懷疑張湯謀私,也可請外面的大夫來診斷衛氏是否有孕。不過其實大可不必,許繼有言,這腹脹之藥,藥效只有一日,一日之後,衛娘娘的肚子如果還在,臣甘願領罪。」

    王太后也傻眼了,證據都在,張湯又是從來不辦含糊事兒的人,衛子夫這一回,是真的栽了……

    衛子夫栽了,平陽公主也會受到牽連,更何況這次的事情,也有平陽的份兒……該怎麼辦才好……

    竇太皇太后冷笑了一聲:「沒有想到我這婆子這麼老了,竟然還能看到這麼精彩的一幕戲,衛子夫,還真是厲害,哀家也佩服了……」

    冷嘲熱諷的話,由竇太皇太后這種位高權重的人說起來,便格外地動聽。

    陳阿嬌這個時候終於能夠舒心地笑這麼一回,「衛娘娘,怎麼不說話了?」

    衛子夫撐著那漆案站起來,搖搖晃晃便要往陳阿嬌那邊走:「賤婦!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她聲音尖利,手指著陳阿嬌,顯得無比可怕。

    只是下一刻,衛子夫便已經直接暈倒在地,咕咚一聲栽倒,竟然也沒有人上去扶,便一直死魚一樣趴在那裡,似乎已經死了。

    不過命賤的人,怎麼死得了呢?

    劉徹冷漠地看了衛子夫那要死不死的模樣一眼,吐出一句:「打入冷宮。」便再也不說一句話。

    陳阿嬌緩緩從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竇太皇太后等人也起來了。

    「戲看完了,哀家也該回宮了。」

    於是陳阿嬌又恭敬的一個大禮,周到到了極點,並沒有任何勝利者的得意忘形,「恭送太皇太后。」

    劉徹也起來,卻站在陳阿嬌的身邊:「阿嬌,一起回去吧。」

    陳阿嬌卻搖了搖頭,「陛下先行一步吧。」

    劉徹沉默著看了她許久,終究還是先走了。

    後面滿宮都站著人,卻沒有人敢上去扶那衛子夫一把,任由她躺在地上。

    滿宮的人都跪著,陳阿嬌此刻站在這殿中,一身的威嚴。

    她緩緩地走到了衛子夫的身邊,用腳尖勾起了這女人那一張臉,卻狠狠地踩到那臉上面,一個鞋印上去了,這才輕笑了一聲:「管你是不是裝死,便在冷宮裡,懺悔吧。」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似乎覺得多看一眼都是污染,於是一轉身,走出了這甘泉宮,卻隨口對身邊的人吩咐道:「住進冷宮之後,吃食不必給夠,衣服也不必給夠,讓她活得不像人,本宮才能高興了。」

    秋高氣慡,也是個艷陽天,風裡卻終於有了幾分清涼的味道。

    陳阿嬌就站在這台階前面,眯起了眼眸,看著這未央宮的一片黑白宮殿,聽到了身後細細的腳步聲,便知道是張湯,她勾起唇角,「張湯,今天天氣,很好呢。」

    張湯垂手立在她身邊,一語不發。

    ☆、第八十章壞

    「夫人,只是這樣,便足夠了嗎,」

    馥郁走在陳阿嬌的身邊,望著她。

    陳阿嬌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鋪開的長道,然後抬首,「我像是那麼善良的人嗎,」

    早說了解決衛子夫分三步走,衛青不倒,衛子夫就不能死,甚至衛青功成歸來,衛子夫能翻身也不一定,不過陳阿嬌是不想給衛子夫這個機會的。

    她回到了椒房殿,看著宮人還在打掃,也沒理會,個個見了陳阿嬌便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甘泉宮那邊的消息怕是早就傳出來了,王太后早就看不順自己,不過竇太皇太后撐著,諒她也不敢太明顯。

    畢竟衛子夫是自己假孕,不作死就不會死,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陳阿嬌絕無道理對自己的死對頭心慈手軟。

    剛剛回宮,旦白便從外麵館陶公主的親信手中拿到了一封帛書,進來遞給了陳阿嬌,陳阿嬌笑了一聲,這樣也快了。

    話說此時的衛青還在西北爭戰,營帳里一靠近晚上便覺得寒氣開始冒出來,眼看著要入秋,這一帶怕還不知會冷成什麼模樣,將士們作戰將更加辛苦,畢竟大家都是中原人,到外面總歸是有水土不服,現下作戰已經過去了許久,只是這即將到來的冬天,卻讓此刻坐在帳中的男人看著竹簡發了愁。

    這人便是衛青,劍眉星目,雖不說十分俊朗,可是一臉的堅毅,是條鐵血的漢子,他抿著嘴唇,嘆了口氣,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了外面傳來的聲音。

    是塤聲。

    何人在這塞外吹塤?

    衛青緩緩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竹簡,一抬眼,掀開帳簾走了出來,外面已經有了枯黃的跡象,連天的陰雲密布,可是這塤聲,便像是吹進了衛青的心中,他抬眸,素來因為見慣人間苦楚的眼底,竟然少見地出現了一絲溫情。

    空靈的,動人的塤聲,是很古老的調子了,征人別,郎不歸……親人離散,天涯浪跡……

    身邊的兵士們來來去去,給衛青見禮,也有遠處的人聽見了這塤聲,便慢慢地也站住了聽。

    「這什麼樂器,聲音還不錯啊。」

    「可是我聽著這調子,倒覺得想家了……」

    「唉,不說這個。」

    「我也想家了……」

    家。

    在衛青的記憶之中,似乎沒有這個字眼,出身寒微,便是馬奴的兒子,有個姐姐,也幼年離散,後來遇見了衛子夫,才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姐姐,也算是彌補了衛青心中的遺憾,只是姐姐進宮之後,似乎就變了,他開始看不懂,也不想參與她的那些算計,雖然他知道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如今一聽這樣純粹的塤聲,便像是整個人的心靈都被洗滌了,他無法不回憶起往事。

    自嘲一笑,便要披著那重甲回到帳中繼續研究兵書,畢竟自己什麼也不懂,似乎也不能幫上李廣老將軍的忙,他離開長安的時候,長公主對自己說,李廣已經年老,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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