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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主父偃愣了一下神,手一錯,才發現自己將這棋子放錯了位置,頓時嗚呼哀哉地嚎了一聲,「我要悔棋!」
「啪!」
陳阿嬌順手抄起一邊旦白手中拿著的柳枝,敲了一下他的手背,主父偃吃痛立刻縮回去,那棋盤還是原原樣樣地沒改一下。
主父偃委屈極了,怒目道:「夫人,你怎麼胡亂打人呢?」
「一直悔棋,那便是小人的行徑,便是劉徹與我下棋也不敢悔棋,乖乖認輸,你膽子還真是越發大了!」
陳阿嬌這幾盤棋也下得憋屈的,主父偃一直悔棋,自己的棋路都快被對方給摸透了,越下到後面就越是憋屈,沒落下一個子都要咬牙半天,她真想直接將眼前的主父偃剁巴剁巴扔出去餵狗,無恥已經不能形容主父偃,只能以不要臉來形容!
主父偃一看到陳阿嬌那陰惻惻的眼神,幾乎要哭出來:「夫人,您讓我贏一盤成麼?」
陳阿嬌手中拍著柳條,挑眉:「那你倒是下啊。」
主父偃偷眼一瞧陳阿嬌,十分忌憚地看了陳阿嬌手中那柳條一眼,似乎生怕這東西下一刻就抽到自己的手上來,悔棋……還是不悔棋……這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他悄悄伸出手去,看著陳阿嬌沒攔著,手指剛剛往那白子上一按,想撿起來,卻不想陳阿嬌的柳條一下就落下來了,還好他一直在觀察陳阿嬌的表情,迅速地將手縮了回來,然後哈哈一笑,「沒打著……」
後面旦白簡直看得無言,主父偃這種人,還真是生平第一次瞧見,這哪裡像是陛下親封的侍中近臣,分明是個地痞無賴!夫人竟然還能忍得下去,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陳阿嬌伸出那柳條打到主父偃的左手上,微笑:「打那隻手不是打呢?」
主父偃完全愣住了,石化掉,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差點哭了起來,看著這才下到一半的棋,如果不能悔棋還不如叫自己去死。
他們這是在未央宮裡,日頭已經開始落了,主父偃欲哭無淚了,「夫人,為什麼以前准許我悔棋,可是現在不准了?」
陳阿嬌繼續微笑:「女人善變。」
主父偃一口老血卡在喉間沒吐得出來,很想給陳阿嬌來一句「算你狠」,可是想了半天還是忍了下來,得罪了陳阿嬌,以後她就真的對自己狠了,那才沒地兒哭去。
苦惱的主父偃忽然之間眼尖地瞥見那邊的石徑上走過來一個人,忽然便笑了一聲,終於有救了啊!
他以前從來沒有覺得張湯那張死人臉是如此親切,如此友善,如此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幾乎能夠比得上他主父偃了!
陳阿嬌還沒反應過來,便瞧見主父偃站起來直接道:「夫人,下官給您找一個陪您下棋的人來,請夫人稍候!」
說罷,直接一陣風似的跑開了,這個時候才有看到那邊揣著卷宗往往宮外方向走的張湯,穿著官服,以檀木簪子束了發,一面走,一面在想什麼事情。
主父偃來到張湯麵前,想也不想就對張湯道:「夫人此刻有急事找張廷尉,快隨我來!」
見到主父偃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張湯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便已經被主父偃一把拉了過去,上了石亭,這才看到陳阿嬌,只是,這哪裡有什麼事情?
主父偃嘴皮子翻得很快,噼里啪啦地便將一句話報出來想也不想轉身走了:「夫人您棋藝精湛,主父偃不自量力多次挑戰夫人乃是自討苦吃,您還是饒了我,讓張大人跟您一起下吧!」
主父偃跑得很快,一溜煙兒就不見了影蹤,後面的旦白立刻笑出聲來。
陳阿嬌撫額無言,「這個主父偃!」
張湯看了一眼那棋盤,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陳阿嬌瞧見了他手中的竹簡,不過也不準備多問,劉徹那邊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件件都要問,自己還真是忙不過來了。
「張大人既然來了,便坐下來將這殘棋下完吧。」陳阿嬌伸手比了一個「請坐」的手勢,然後將之前主父偃散落在石台上的棋子撿起來,歸入漆盒之中。
張湯抿著那薄唇,眼中掠過了一道煙氣,飄飄渺渺的,相士們若是見了他這張臉,必定會說這肯定是一張刻薄的臉,是短命相,活不長久,即便是高官厚祿,也會一命嗚呼。
他口中說著「臣不善棋藝」,卻還是坐了下來,仔細地看了看棋盤上的情況,自己執白,陳阿嬌執黑。
「這一手,該你。」方才輪到主父偃的時候,那傢伙總是想悔棋,陳阿嬌想著張湯是絕對不會悔棋的,這樣下棋,也能殺個痛快了。
張湯不會悔棋,這是絕對的,他與主父偃沒有半分相似----不悔棋固然好,可是也有一點讓陳阿嬌很頭疼,那就是張湯下棋的時候嘴唇依舊緊抿著,似乎是絕對不會說話,這一張臉,也沒有表情。
陳阿嬌之前與主父偃下棋,主父偃喜歡說話,看棋盤的時候眼睛也很靈動,眼珠轉來轉去,陳阿嬌便可以結合著棋盤上的形勢來猜測他的棋路,換了張湯坐在眼前,陳阿嬌心裡也憋了一口血,因為張湯的眼光閃動很小,也沒有什麼表情,刻板著一張臉在她的面前,感覺就像是塊冰冷的石頭。
終於知道觀察張湯是無濟於事,陳阿嬌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棋盤上,越下卻越有艱澀之感,就像是一把鈍刀卡進了岩石之中,抽也抽不動。
對弈。
氣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緊張了起來,與之前主父偃和陳阿嬌下棋的時候完全不同,充滿了凝重的殺伐之氣,陳阿嬌每一次落子的時候,力道都會加重,似乎將要把那棋盤敲碎!
相反,張湯卻是越走越無聲,每次落子都輕得似乎聽不見,他始終這麼不冷不熱、不咸不淡地坐在那裡,也似乎沒有怎麼思考棋路,不過也只是似乎而已。
陳阿嬌覺得艱澀,張湯也一樣。
這張湯,淨會睜眼說瞎話,這哪裡是什麼「不善棋藝」?分明是箇中高手!
下到終盤,棋盤上已經是滿滿的棋子了,黑的白的,有的連成一片,有的斷斷續續,最後一子,是張湯落下的。
至此,整張棋盤已經填滿。
陳阿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卻覺得手麻,頭疼。
單這樣看棋盤,誰也看不出勝負來,於是兩方開始跟著對弈的規矩,將那黑白的棋子分到棋盤的兩邊,張湯一邊,陳阿嬌一邊,開始核對目數。
旦白在後面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便看著這兩個人,盡皆面色凝重地將那棋子一目一目地對上。
最後,陳阿嬌看著自己這邊的幾顆棋子,還有棋盤上那一塊空白的地上,垂了一下眼眸:「三目半。」
「夫人承讓。」張湯雙手放下去,放在膝上,語氣淡淡,只是那聲線之中隱約的、極不明顯的顫抖,出賣了張湯不平靜的內心。
陳阿嬌輸了,輸了三目半。
她忽地笑起來,將已經分揀出來的棋子放入漆盒,張湯也抬手上來,一起將棋子放進去。
嘩啦啦地一陣響聲,陳阿嬌聽著,也看著,「張湯你真是虛偽。」
張湯不言,卻微微彎了那麼一點唇,看不出來,轉眼這笑痕便消失乾淨了,他任由著陳阿嬌說,不準備回嘴,因為他似乎能夠預見到,他若是再說什麼,陳阿嬌指不定將自己千刀萬剮了。
雖然說輸贏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張湯一開始說自己「不善棋藝」,結果竟然還小勝了陳阿嬌,這根本不是什麼「善不善」的問題了。
陳阿嬌見他不說話,心說此人無趣,嘴上卻道:「不過棋力和棋藝,俱是不俗。」
棋具收拾好,張湯一看天色,竟然已經是日斜西山,殘陽鋪地了。
後面有椒房殿的宮人過來尋陳阿嬌,旦白出去了一下,與那宮人細說了幾句,回來卻在陳阿嬌耳邊輕聲道:「蘭林殿李夫人求見夫人。」
陳阿嬌眸光一閃,略一頷首,「且讓她稍等,我隨後便歸。」
於是旦白下去回了那宮人。
此刻亭中無人,張湯坐在陳阿嬌對面,緩聲道:「湯有一事稟於夫人。」
陳阿嬌以目示意他說,也不插話,只是聽著,端過了一旁旦白早已經斟好的冷茶。
「上午有消息來報,趙婉畫出現在河間。」
張湯麵無表情,似乎還是那無情無感的模樣,卻注視著陳阿嬌,看著她的表情。
陳阿嬌的表情沒有變化,只是那杯中的冷茶,卻已經濺濕了她那透明的指甲。
她垂下眼,無聲了半晌,道:「查。」
☆、第七十六章前奏
李妍此刻正在椒房殿中等候,外面傳來了一聲通告,說是陳夫人回宮,她立刻從漆案邊起身,朝外面叩首,「臣妾叩見夫人,願夫人長樂未央。」
陳阿嬌走過來,順手扶了她一把,道,「你起來吧,身子骨弱便不要拘泥於這些禮數,看座。」
她語氣淡淡,只是言語之間透出難得的幾分親昵來,似乎頗有拉攏的意思,李妍從嫂嫂那裡已經知道陳阿嬌接受了自己的示好,如今來這邊拜見,是已經算計好了的,她先去甘泉宮拜見,再來椒房宮拜見,這都是名正言順的,而且她先去甘泉宮拜見,也完全是順著衛子夫的意思來的,這個時候,陳阿嬌畢竟是想在李妍的身邊埋下一枚暗棋,李妍此人雖然身處閨中,不顯山不露水,但並不代表著這女子沒有心機。
就算是原本沒有心機,也該在那一次幾乎讓自己喪生的大火之中醒悟了,更何況現在是要進宮,她可不想剛剛進來便死去。
李妍落了座,看向了陳阿嬌,之前在建章宮那邊的時候就見過了,陳阿嬌便是原來的喬姝,這神情真是與往日一般無二,只是多了幾分料峭的寒意,讓人一見她,首先生出來的不是親近之意,而是一種敬畏。
她收斂了自己的心思:「李妍進宮實屬無奈,之前已經托嫂嫂說與夫人,實在情非得已,平陽公主不知因何找上我兄長,說要將我獻與陛下,還說進宮之後自然有衛娘娘庇佑,讓我不要擔心,給我榮華富貴,萬千寵愛。」
聽到這裡的時候,陳阿嬌笑了,便是李妍自己也笑了。
她也算是心思通透的人物,怎麼可能不明白這深宮之中的榮華富貴根本就是過眼雲煙?更何況找上自己的是平陽公主。
李妍看著陳阿嬌眼底的笑意,微微垂下頭:「夫人,臣妾不想承寵,我身不由己,也是情非得已,若不能遇到自己中意的男子,請願此身獻與我大漢的沃野萬里,也不願隨隨便便交給別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