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夫人?」

    馥郁和旦白都聽不懂這句話。

    陳阿嬌心說自己真是病了,不過是這麼隨口一提罷了,便隨意道:「只是感慨幾句而已。」

    許多年前,這裡的一片柳樹,還是新栽的呢。

    她向著陶氏那邊走近了幾分,張安世卻眼尖,一下看到了陳阿嬌,便對陶氏道:「是夫人,娘,您看----」

    陶氏正跟張安世玩笑,忽然看到張安世那手一指,便也跟著回頭,在看到陳阿嬌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卻僵硬了一下,緊接著卻拘謹了起來,躬身叩首道:「妾身叩見夫人,夫人----」

    陳阿嬌卻一擺手免了他的禮,「不必多禮,我無意打擾你們母子二人。」

    張安世卻抬頭看著她,還是那好奇的目光,本來被陶氏壓著也要給陳阿嬌行禮,這個時候他倒是疑惑了起來:「為什麼我需要向夫人行禮呢?」

    童言無忌,卻嚇壞了陶氏。

    陳阿嬌總覺得陶氏是在防備自己什麼,可是她也知道,陶氏防備自己是應該的,一時心中複雜,卻勾起了嘴唇,輕鬆地挑眉對張安世笑道:「誰說你需要向我行禮的?以後你見我,不必行禮。」

    張安世仰起小臉笑起來,牽住了陳阿嬌的袖袍,「夫人真好。」

    他笑意盈然的臉,讓陳阿嬌想起了小浮生,差一點便要落下淚來。

    「夫人是想哭嗎?」張安世有些懵懂,然後抓了抓自己的頭,「爹說,哭鼻子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陳阿嬌忽地「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張湯竟然也會說這種話?她藏在心中的惆悵,也算是被張安世紓解了幾分,她摸了摸他的頭:「我倒不知道你那死板刻薄的父親,竟然也能說出這種俏皮話來。」

    張安世立刻不高興了,撅著嘴,「父親自然不是這樣說的,只是就是這個意思嘛……夫人你說他壞話,我不高興了!」

    當真是小孩子心性。

    陳阿嬌咳嗽了一聲,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好好,你父親是這世上最正直最有修養的,這下不生我氣了吧?」

    陶氏只覺得有幾分心驚肉跳,她知道陳阿嬌真實的身份,也知道她在宮外過過怎樣的日子,此刻卻能夠一身雲淡風輕,狀若無事地坐在宴席之上,而小浮生……

    一場大火,終究是改變了許多的,可是陶氏得知宮裡有了個新的娘娘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麼心安了下來。

    她沒有證據,卻有女人的直覺。

    「安世還小,不懂事……」

    「不小了。」陳阿嬌忽然接了這麼一句,眼神變得幽深了那麼一些,她是想到了別的事情,可是一回過神來卻看到陶氏嚇得臉色發白,她知道她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陶夫人莫要誤會,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而已。」

    小浮生的事情,是個禁忌,孩子失蹤的事情,張湯雖然沒有對陶氏說,可是陶氏也能夠明白幾分,猜得出是怎麼回事,現在陳阿嬌這樣對自己解釋,倒顯得她小人之心了。

    張安世看得出陳阿嬌不高興,上來牽住她的手,「夫人不要不開心了,我把新編的小兔子送給你。」

    他從袖子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來,皺了皺小臉,似乎有些不舍,不過還是一咬牙,遞給陳阿嬌:「原本是打算編來送給爹的,不過夫人不高興,我也不高興,就送給夫人吧。」

    陳阿嬌推回去:「既然是給你父親的,便到時候親手交給他……」

    「夫人這是嫌棄安世的禮物嗎?」張安世眼圈有些紅,看上去都要哭了。

    陳阿嬌連忙投降,無奈笑道:「好,安世做的都是最好的。」

    她攤開掌心,張安世將那糙編的小兔子放進去,白皙的手掌襯著那瑩綠的小兔子,雖然這手法略顯得笨拙,也不如外面手藝人們編的討巧,難得的是這一份心意。

    張安世,也是個很有靈氣的孩子。

    陶氏嘆氣道:「這孩子就是會胡鬧。」

    背後宴會上的管弦絲竹之聲又開始咿咿呀呀地吹弄起來了,便聽一人開始高歌,遠遠地聽不出是在唱什麼。

    陳阿嬌挽著張安世的手,卻淡淡對陶氏一笑:「這孩子的福氣大著呢……」

    聲音比較模糊,轉眼便被吹散在了水風中,陶氏心頭直跳,卻不敢多問,也跟著陳阿嬌回了宴席。

    張安世好奇地看著前方劉徹坐的地方,兩眼之中帶著幾分渴望,陳阿嬌於是道:「安世想去前面看看嗎?」

    張安世不顧陶氏的焦急,點了點頭。

    陳阿嬌安撫陶氏道:「孩子想去看看,我帶著他去,夫人不必過於掛心。」

    陶氏知道陳阿嬌擔憂浮生的事情,骨肉分離之痛,她同為母親,也知曉一二,於是道:「勞煩夫人了。」

    陳阿嬌道:「不必掛懷。」

    卻在這一片樂聲之中,牽著張安世往前走,從張湯麵前走過的時候,張安世停下來對張湯行了一禮,張湯卻站起來對陳阿嬌問禮,陳阿嬌站定,卻說道:「我帶安世去前面坐坐,張湯人不必擔心。」

    「犬子懵懂,夫人……」張湯緊抿著嘴唇,看了張安世一眼,張安世有些害怕,他忽地想起陳阿嬌曾說自己對孩子過於疾言厲色,只是自己卻不知道什麼才是疼愛。

    陳阿嬌搖頭,又牽著張安世走,卻道:「張大人還是坐下飲酒吧。」

    樂師李延年,擊築高歌,正當中一群教坊舞伎踏樂而舞,賞心悅目。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最難得……」

    平陽公主雙袖一遮,掩去了唇邊的笑意,看向了剛剛過來的陳阿嬌。

    ☆、第七十三章李妍

    這歌聲很美,這歌詞更美,傾人城傾人國的美人,自然是令人好奇的。

    陳阿嬌剛剛坐到漆案邊,拉張安世跟自己一起坐下,劉徹看見了,「這小子不是張廷尉的次子麼,」

    「安世懂事聽話,臣妾看著喜歡,便與陶氏說了,帶安世過來看看。」陳阿嬌面不改色,眼角餘光卻瞥見那邊衛子夫與平陽公主對望了一眼,大約----很快就可以看見李妍了吧,

    劉徹端著酒杯,看著張安世,忽地往張湯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咳嗽了一聲,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事情:「我總覺得夫人跟安世在一起,張廷尉這心裡在敲鼓呢。」

    張安世抿著嘴唇笑了,陳阿嬌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去張湯府上拜訪,因為張湯不愛落府,所以給張安世出了個主意,讓他去找劉徹,劉徹頒了一道旨意,強令張湯每日歸家,可把張湯搞得苦不堪言。

    原本陳阿嬌與張安世是約定好了,不讓別人知道這主意是陳阿嬌出的,可是現在聽劉徹這語氣,他似乎是什麼都知道。

    陳阿嬌看向他,目光之中帶著幾分怔然。

    劉徹一看張安世瞪大了眼睛看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些心虛起來,於是又咳嗽了一聲什麼也不說,反而遮掩一般隨口問道:「李延年,你這曲賦可是越來越不對了啊,這世上何曾有傾國傾城的美人?」

    樂師李延年不答話,反而是平陽公主終於找見了機會,起身一拜,「陛下您可不知,李延年是不好回答陛下您這個問題的,因為這傾國傾城的美人便在他自己的家中,乃是他自己的妹妹,名為李妍。」

    李延年連忙站起來躬身垂首,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陳阿嬌看著這一幕,卻勾起唇角一笑,卻拿起了案上一隻新橙,讓旦白剝了放在盤裡,去與張安世說話了。

    劉徹瞥了陳阿嬌一眼,見她竟然毫不在意,心裡又開始生悶氣,那臉色便有些不好,問道:「朕曾聽聞,此姝體弱多病,因而養在深閨,竟不知還有如此驚人的美貌。」

    「陛下不如一見。」於是平陽公主揚手擊掌三聲,樂聲重新起來。

    依舊是那傾國傾城的調子,那幾乎從未踏出李府的李妍,緩緩地往前面來了,踏著這行歌,一身天青的廣袖深衣,纖腰束素,柳葉細眉含蹙,雙瞳剪水帶愁,瓊鼻丹口,體態嬌柔,那腰肢簡直不盈一握,蓮步輕移走上來,便對著劉徹款款一拜:「民女李氏,叩見陛下,陛下長樂未央。」

    這齣口好似嬌弱鶯啼,婉轉動人。

    陳阿嬌當初一見李妍便覺得此姝自有一段風流韻味,不想如今盛裝打扮起來果真是傾國傾城,尤其是那美人含愁的樣子,更是讓人心生憐意,陳阿嬌一個女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這許許多多的男人了。

    衛子夫以前沒見過李妍,只是與平陽公主商議過這個對策,可這個時候見到了,便只覺得有一種危機感,可是平陽公主說,左右陛□邊還是要有別人的,與其讓那些不知道底細的阿貓阿狗占了這些位置,還不如安插一下知根知底的,也好拉攏,並且還可以一起對付喬姝。

    平陽公主當初與衛子夫商議的時候,衛子夫說道喬姝的長相,平陽公主卻沉默了許久,她說你未見過小時候的陳阿嬌,那才是真的讓人膽寒心驚,我不過是大了她些許,在她面前卻也要矮上一節的,不過這個喬姝----似乎有些像是她小時候了。

    衛子夫只覺得駭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後平陽公主勸她,我與你說再多都是無用的,反正這陳夫人到底是姓陳還是姓喬,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你只要記住,她是你的敵人就是了。

    其實平陽公主已經瞧出了幾分端倪,難道這世上真有如此湊巧的事情?陳阿嬌已死,卻冒出來一個喬姝,沒有真正與小時候的陳阿嬌接觸的人自然是不知道這喬姝與陳阿嬌是神似的,她疑心著她的身份,卻知道一個字都不能說出去,這是皇帝的大忌,就算是陳阿嬌又回來了,別人也不能說什麼的,因為----皇帝說她死了,她就是死了。

    皇帝自己也無法推翻自己說過的話,所以不管這人是不是陳阿嬌,也只能以夫人的身份出現在皇宮。

    平陽公主想著,又是斂衽一禮,「世上有如此佳人,自當陪伴在陛下的身邊,李妍,為陛下斟酒吧。」

    劉徹那眼一搭,卻挑起了唇角,似乎不是很想理會,不過態度卻是無所謂的,便看著李妍上前來為自己斟酒,那柔荑將酒尊奉給了自己。

    他接過來,看著這酒尊,卻拿眼瞧衛子夫:「姐姐還真是時常為朕著想,只是不知道子夫怎麼想?」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