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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竇漪房,活了那麼久了,也曾經有過寵冠六宮的時候,叱吒風雲過,也守過寂寞,喪夫之痛,喪子之痛,她還有什麼沒經歷過?那就是個人精,已經嘗慣了寂寞的人精,不憚於流言蜚語,也不憚於中傷毀謗,她手中握著權力,便可以填補她一切的寂寞與孤獨了。

    做女人,做到竇漪房那種境界,也算是很值得的了。

    館陶公主低下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你說得對,母后她已經不需要了。」

    「說起來,浮生和婉畫還是沒有下落嗎?」館陶公主最擔心的餓還是自己的外孫。

    「若是有下落,張湯早就告訴我了。」陳阿嬌站起來,撐開那窗戶,看著宮外那嘉樹上飛過一隻黃鸝鳥,微微仰著頭,也微微眯著眼,眸光閃爍,卻輕聲道,「您在宮外,要幫我照顧三個人。」

    館陶公主皺眉,「這……除了張湯還有誰?」

    「您可曾記得我出宮時候,待在我身邊的主父偃?等不了多久,我便會向陛下舉薦他,他的才智,可以成為很厲害的人,不過這樣的人,給他甜頭,卻也要給他警告,時時刻刻約束著,才能不成為脫韁的野馬。」

    外面一個宮女正在宮苑之中掃灑,看到陳阿嬌,給她行禮問好,陳阿嬌一點頭,卻放下了竹簾,重新走回來坐下,看向還在思索的館陶公主。

    館陶公主有些不明白,「你幹什麼向皇帝舉薦他呀?」

    「您還不明白嗎?」陳阿嬌看著自己這個缺心眼的娘,有一種撫額的衝動,館陶公主其實是個天然呆,她真心這樣覺得,有的事情上精明到不得了,在有些事情上卻遲鈍到令人髮指。

    「我明白什麼呀?」館陶公主皺著眉,完全無法理解。

    「現在知道我是陳阿嬌的人有多少?除了你,我還能告訴誰?陳皇后已經死了,就算是竇太皇太后肯支持我,但畢竟我不能昭告天下,說我就是陳阿嬌,所以我現在只是普普通通的喬姝,是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后妃。」

    陳阿嬌這麼一解釋,館陶公主就明白了,這個時候她的腦子反而被打開了,一揮手,伸出食指,「也就是說,你現在需要重新培養自己的羽翼……」

    陳阿嬌端起茶來,手腕晃著,一臉的平淡:「除了主父偃之外,還有一個人----江充。」

    「江充是誰?」

    館陶公主有疑惑了,她作出一副喪氣的表情來,「阿嬌啊,你娘我真的不知道這些事情啊,這個江充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陳阿嬌心說你要聽說過那才真的是壞事了,江充是個很聰明的人,昨日在宣室殿前他回望了那麼一眼,大約是猜出自己的身份了,那日在長安的大街上,陳阿嬌是戴著兜帽的,如果江充僅憑聲音便認出了自己,想必是個很有心的人,這是一枚絕對有用的棋子。

    「沒關係,過不了多久他的名聲就會傳出來了,到時您第一個向他示好便可以了。在宮外的時候,便多與主父偃聯繫吧,他智計過人,您若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不如去問他。」

    陳阿嬌一步一步將人培養起來,她現在這個身份,是不會出來什麼外戚的,唯一能夠拉攏的,便是那些朝中的大臣們了。只是衛青,終究還是最難解決的。

    不過此事已經交給張湯去辦了,但願張湯……

    她手指忽然握緊了,閉上眼。

    「阿嬌,怎麼了?」看到陳阿嬌似乎不舒服,館陶公主一下著急了起來,很是擔心地問道。

    陳阿嬌睜開眼,搖了搖頭,又想到了劉陵曾說過的那些話,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

    只是,誰沒有那麼多的無奈呢?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她手指撫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然後壓低了聲音,沉沉地一笑:「罷了,沒什麼,您留下來用午膳吧。」

    館陶公主想答應,可是嘴巴都張開了,卻又緩緩地閉上,「這個……你知道,董偃還在府中……」

    又是董偃!

    陳阿嬌的眼神一下凌厲起來,像是把刀,狠聲道:「真該早日尋了由頭將那董偃給剁成了肉泥!這種見風就倒的牆頭糙,軟弱可欺,留著遲早會出大事!」

    館陶公主知道陳阿嬌一向不喜歡自己那些男伴們,畢竟事情是自己不占理,當下遇著陳阿嬌這般憤怒,也只能訥訥不敢說什麼,只好開溜,「我還有事,這就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你說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好的……」

    說著便急急跑了,倒像是陳阿嬌是洪水猛獸一般。

    陳阿嬌想到那董偃,卻是直接恨得把手中的茶杯砸向了門口,玉質琉璃盞一下便摔破了,有一聲清脆的響。

    劉徹剛剛走到殿前便見一茶盞帶著溫熱的茶水砸到了自己的面前,若不是自己見機得快,只怕立刻就被砸中了,他還沒來得及進殿,便立刻往後退了出來,後面的侍從們也跟著急急忙忙往後退。

    劉徹低頭一看那碎掉的琉璃盞,又回頭看了一眼之前急急忙忙跑出來的館陶公主,心下覺得有趣,便咳嗽了一聲,跨進殿中。

    他才剛剛下朝,身上還穿著威嚴的朝服,一副不怒自威的氣勢,不過他進來,陳阿嬌也只是坐在漆案後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陛下剛下朝便往後宮鑽,真是厲害。」

    劉徹一摸鼻子,全當自己是沒聽見,他走過來,卻坐到了她的身邊,「我……朕是有正事來的。」

    正事?

    陳阿嬌揚眉,叫人奉了茶來,抬頭卻見到劉徹側過臉,正在看著他,只是那眼圈是黑的,眼底也有幾分疲憊的血絲,她一皺眉,「陛下熬夜了?」

    劉徹忽然知道是時候裝可憐了,他嘆口氣,「還不是某個女人不讓朕進宮,大晚上朕站在外面,回去反而睡不著了,乾脆就起來讀孫子兵法了。」

    「那陛下還真是現學現賣,這苦肉計都用到臣妾面前了。」

    陳阿嬌恨不能一腳將他踹開,見茶上來了,便端給他,卻又見他打了個呵欠,知道他不可能是去看什麼孫子兵法了,那種東西劉徹早已經能夠倒背如流,畢竟還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在,便勸道:「熬夜傷身,喝茶提神吧。陛下來,到底是什麼事情?」

    劉徹心下覺得暖和,端過了那茶杯捧著,卻問道:「你身邊那個主父偃……」

    主父偃?劉徹問他幹什麼?

    陳阿嬌沒說話,等著劉徹將自己的來意說清楚,她已經隱約地猜到一些了,卻不知道他會講明到哪個程度。

    「我曾看到過他,也與此人說話幾次話,發現此人談吐之間頗為不俗,滿腹經義策論竟然不輸給東方朔,這樣的人若是只是在你那裡經營那些酒肆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劉徹斟酌了用詞,最後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只是陳阿嬌的臉色卻忽然之間變了。

    陳阿嬌心底冷笑,我那酒肆便不是大事了嗎?

    不過劉徹提起主父偃的事情,也省去了陳阿嬌向他提主父偃的麻煩,於是便順水推舟道:「你愛才,我是沒看出這人有什麼才幹的。」

    劉徹看出她心中不舒服,解釋道:「徹兒不是跟你搶人,你現在只是孤零零的一個,我雖是支持看護著你的,但前朝無人,你在後宮著實不穩,我看你已經將張湯引為知己,只不過張湯是個直臣,你若想要張湯幫你辦些什麼事兒,總不是很方便。更何況,張湯一開始便是朕的心腹,你挖去了他,朕心裡總是不舒服。」

    「……」她忽地沉默。

    於是抬起眼來看他,只看到他眼神幽深極了,他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透明的指甲,唇角微微地彎起來,卻又接著說道:「你若有想舉薦的人,不如一併告訴了我。主父偃是你的心腹,你若信得過他,我便提拔他。」

    這話已經是將事情攤開說了,陳阿嬌絕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劉徹會在她面前說出這種話來,如此直白坦然,並且一臉的問心無愧,反倒襯得陳阿嬌之前的算計像是小人,是拿不上檯面的東西。

    她忽然便看清了,自己眼前的,已經是在皇帝這個位子上坐了幾年的人,他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什麼都需要自己指點的孩子了,他已經在更加血腥殘酷的皇位上,見識到了更加殘酷的世界。

    他是劉徹,彪炳千秋的漢武帝。

    也許是陳阿嬌看著他的眼神太利,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失落,劉徹竟然覺得自己不想看到這樣的眼神,於是伸出手掌,蓋住了她的眼,只露出下半張臉,尖尖的下頜,紅艷的嘴唇,他湊過去,便吻住了。

    陳阿嬌只覺得他的手輕輕擋在了自己的眼前,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光透進來,緊接著便是劉徹的薄唇,卻帶著一種陽剛霸道的氣息,他含著她的唇舔弄,四片溫熱濕潤的嘴唇貼在一起,便有了迷、亂的氣息。

    他以唇舌撬開她閉合的貝齒,舌尖輕輕地掃過她的唇線,又深入進去,探入那口中,淡淡的隱約木香又鑽進了自己的心中,他的吻,終於變得熾烈起來,舌捲住她的舌,舔吻輕吮,終於感覺到他掌下的身子,有些微的顫抖,那長長的眼睫毛在自己的手掌心上下地刮劃著名,癢得厲害。

    劉徹的心跳也很快,卻更加渴望地汲取著她口中的蜜汁。

    而她,大約是因為他的手掌覆蓋了自己的眼眸的緣故,看不到,感覺卻更加清晰靈敏,她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熱情,氣喘吁吁,細微的聲音從她喉間溢出。

    待劉徹放開她的時候,嬌艷的唇已經鮮紅欲滴,帶著水潤的光澤,微微張開一些,眼前卻還覆壓著劉徹的手掌。

    她白瓷般的肌膚,殷紅的嘴唇,尖削的下頜,仰著頭,脖頸露出來,那優美而流暢的線條便一路向下了。

    劉徹看著她,忽然便滿足了。

    掌心中長長的眼睫又顫了顫,似乎有蝶翼一般脆弱的美,陳阿嬌的手指是微涼的,搭在他的大掌上,竟然讓他也顫動了一下,接著她用力,將他的手掌拉下來。

    一下便看得分明了,這一雙帶著濕潤的眼眸,煙氣一樣讓人捉摸不定,便定定地注視著他。

    劉徹擁她入懷,「既然再入宮,朕----便不再讓你孤單無依。」

    ☆、第七十一章睡吧浮生

    劉徹很忙,陳阿嬌也很忙。

    他將他的心跡表白了,陳阿嬌卻忽然不知道怎麼回應,她在椒房宮中開始侍弄花糙,讓自己做一些頤養性子的事情。

    聽說那一天告狀之後,衛子夫回宮哭成了個淚人,滿腔委屈無人訴說,陳阿嬌便笑倒在了椒房宮中,而將這個消息帶過來的旦白,卻只是眼含淚意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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