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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老郭給夫人賀喜,夫人長樂無極。」
「郭舍人這喜笑顏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好事了呢。」陳阿嬌不陰不陽地說著,手中掐著一朵花,隨手便扔在了地上,然後往前走了一步,恰好踩中。
郭舍人見狀這心底一發寒,乖乖耶,這陳皇后怎麼感覺不是變得端莊了,而是更加可怕了?他打了個寒戰,抖了抖肩膀,訕笑道:「夫人說笑了,以前是老郭我有眼無珠,還望夫人您大人大量……」
陳阿嬌也不過就是嚇嚇他,看他嚇得連聲音都抖了,反倒掩唇笑起來,「郭舍人,得了吧,往昔的事情哪裡能怪你,陛下那邊好生伺候著便是了。」
郭舍人點頭如搗蒜,正想要直接走了,卻想起背後的江充,於是解釋道:「這人是詣闕來的,好像叫什麼江充,陛下讓我安頓他一下,夫人,老郭先去了?」
江充?
陳阿嬌早就看見了,不過是不動聲色,便那樣站著,看都沒看江充一眼,像是完全無視了他,只是對郭舍人道:「郭舍人慢行。」
於是郭舍人行了個禮便退去了,只是這個時候忽然從另一邊的迴廊下面傳來了哭聲,聽上去淒悽慘慘,好不可憐。
陳阿嬌這邊正在濃蔭之下,被樹木遮擋著,從迴廊那邊是看不清這邊的,只是陳阿嬌卻能夠從這樹木的fèng隙之間看到那邊的情況,還當是什麼人呢,這不是那上午被自己掌摑了的衛子夫嗎?
臉上還留著紅紅的五道指印,看上去的確是柔弱而且楚楚可憐,扶著自己那假到不能再假的肚子,一路向著宣室殿哭去,陳阿嬌看著差點沒把自己笑倒,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實誠呢?
宣室殿也是可以隨意哭鬧的地方嗎?
出身和所受的教育,經歷的大環境,決定了一個人的涵養和情商啊。
郭舍人聳了聳肩膀,引著江充往前走,江充跟著走了幾步,卻忽然之間停下來轉頭看了陳阿嬌一眼,這個聲音,自己是不會記錯的。
他轉過頭的時候,陳阿嬌正在看他,不過只是那種極其平靜的注視,很快又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頭,纖長的手指在自己的袖上拂了一下,整理一下袖口,不緊不慢道:「不入流的伎倆,怎麼封她,也就是個跳樑小丑了。」
說罷,她也向著宣室殿去了。
江充這邊只覺得自己像是被針扎了一般,一下收回目光,沉默著跟著郭舍人走了許久,才問道:「郭舍人,方才那位夫人……」
這就是要打聽消息的意思了。
郭舍人也不避諱,江充這人是張湯引上來報事情的,他直接說道:「這位以後可是會寵冠六宮的,是個很厲害的……」
郭舍人忽然就不說了,陳阿嬌的身份怎麼能夠胡說八道?他隨意揮了揮手,「嗨,反正陳夫人你少去惹就是了。」
不過話說回來,江充這種外臣,怎麼也惹不到陳皇后那裡去的。
郭舍人走了,陳阿嬌卻接近了宣室殿,才靠近就聽到了衛子夫哭哭啼啼的聲音。
「陛下,妾身不知是哪裡得罪了陛下新召入宮的那陳夫人,竟然當著婢女的面二話不說打了妾身,求陛下為妾身主持公道啊……」
劉徹看著不顧旁人阻攔衝進殿中的衛子夫,只覺得心火往上冒,這女人怎麼就這麼不識好歹呢?
不過陳阿嬌給了衛子夫一巴掌?
他看著衛子夫那白皙無暇的臉上五道指痕,只覺得詭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身邊的都是心腹近臣,他後宮的事情雖然不懼讓這些人知道,但後宮的事情鬧到前朝來,也是不好看,這兩位夫人爭風吃醋什麼的,這不是讓皇帝丟臉嗎?
他心中陰鬱,恨不能直接命人將衛子夫叉了出去,卻顧念到她有身孕,於是道:「你說陳夫人打了你,可有什麼證據?」
衛子夫心中的算計可毒著呢,她猜測劉徹偏袒喬姝,自己在後宮告狀,肯定是討不了好,還不如直接道宣室來,這麼多外臣在,劉徹不好偏私,自己也能夠懲治喬姝那賤人。
只可惜,眼光狹窄的人,永遠是辦不成大事的。
陳阿嬌恰好到了宣室殿外,聞言直接接了一句:「證據便在此處,本夫人便是打了衛娘娘了,真是報歉得很。」
殿中有正在喝茶休息準備看戲的近臣,直接「噗」地一口噴了出來。
☆、第六十九章悍妃
眾人知道這肯定是撞到了皇帝的宮闈秘事了,可是這正在宣室之中議事呢,總不好隨便就走開了,更何況劉徹還沒說讓他們走,這貿然離開也不好啊,誰也沒膽子去當這齣頭鳥,於是便假裝自己是樂山大佛,還活生生地就坐在那裡了。
更何況,這些近臣之中也不乏幽默之人,從聽到殿外哭聲開始就在心裡盤算著能夠看一場好戲了,沒有想到這唱戲的主角竟然還是有孕的衛娘娘,簡直是意外之喜,
劉徹心腹近臣之中,桑弘羊、張湯、趙禹、減宣等人都比較嚴謹,汲黯在劉徹看來這就是個刺兒頭,也算是嚴謹的人物,但兒寬、枚皋二人一向喜歡看熱鬧,這戲一開始唱,那眼睛都亮了。
陳阿嬌在外面說完那句話,便在殿外朗聲道:「臣妾便是衛娘娘指證臣妾打她的證人,求見陛下。」
劉徹已經愣掉了,一個頭倆大,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兒啊?
知道此事必須要解決,周圍群臣都低著頭,像是專心於眼前的卷宗,方才還在商議趙王之事,他們大約想裝作自己根本沒有豎著耳朵聽吧?只可惜……劉徹要是看不出來這群八卦的大臣是在想什麼,這麼多年的皇帝還真的算是白做了。
他嘆了口氣:「請陳夫人進殿。」
於是陳阿嬌這才款款走了進來,她是被皇帝宣進殿來的,而衛子夫是不宣而入闖進來的,這是否知禮尊君,一下便在劉徹近臣的想法之中有了自己的判斷,可以說,從這一刻開始,陳阿嬌已經贏了。
即便是衛子夫看上去柔柔弱弱,甚至是受害者一方,而這陳夫人看上去強勢雍容,並且是害人者,但眾人心中的天秤在陳阿嬌進來的時候,便已經在潛意識之中偏向了更理智的陳阿嬌。
這一群人都是未來會在政治舞台上大放光彩的人物,每個人都喜歡在最冷靜的狀態下判斷事情,陳阿嬌明顯是這一群人的同類,一身坦然,一身坦蕩,就這麼光明正大,而且言語之間都透出冷靜和睿智,一下就獲得了眾人的好感。
張湯將自己身邊漆案上的茶端起來,飲了一口,壓住了自己唇邊的笑紋,忽然覺得,看到這樣的陳阿嬌,其實也很讓人舒心。
恣意的,放縱的,可是又帶著天生就有的克制和約束,冷靜的她,端莊的她,一樣地吸引人的目光。
陳阿嬌便這麼款款地走了進來,在劉徹的注視之下,華麗的曳地宮裝,一向帶著傳說之中那些恃寵而驕的妃子們的風格,陳阿嬌也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就像那種人,可是她還好不容易回到了皇宮,兜兜轉轉一圈了,再過回小心翼翼的生活,那堆她來說是一種煎熬。
所以她選擇了現在這種狀態----進攻的狀態。
衛子夫跪在地上,陳阿嬌卻只是做了一個簡化的禮儀,雙手舉過頭頂一拜,便放下了,劉徹挑眉看著她,她也挑眉回敬回去。
於是劉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陳夫人,你方才說自己就是證據,並且承認了自己掌摑衛氏一事,可是在胡言亂語?」
那一刻,劉徹真的希望陳阿嬌說自己是在胡言亂語,這樣自己能夠找到完全的理由為陳阿嬌開脫,直接讓衛子夫滾蛋,可是陳阿嬌居然就這樣坦坦蕩蕩地承認了----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陳阿嬌覺得劉徹可能是這樣的心聲:人艱不拆啊。
她自己被自己的腦補娛樂到了,臉上便開了笑意,很是隨意道:「唉,臣妾原以為衛娘娘賢惠,整個大漢朝都傳揚衛夫人寬厚仁愛,乃是大漢賢妃,方才臣妾自長樂宮出來,衛娘娘拉著臣妾的手說話,豈料此時臣妾恰好手指抽筋,一不小心手滑就扇了衛娘娘一耳光,臣妾當時便向衛娘娘道歉了,並解釋了緣由。當時衛娘娘什麼也沒有說,任由臣妾走了。臣妾還愧疚極了,以為自己衝撞了娘娘,新入宮什麼也不懂,正要來這邊向陛下請罪,不想倒看到一向寬厚仁愛的衛娘娘……告到陛下面前了……」
陳阿嬌的表情真是十足地正義,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電視劇裡面那些惡毒的宮斗女配,白蓮花的女主角被自己開了掛一樣地碾壓,無限地羞辱下去。
其實在聽到「手滑」這一句的時候,周圍很多人已經再次笑噴,便是劉徹當時也有些忍不住,但畢竟自己是天子,怎麼能夠因為這些小事就笑起來失了威儀呢?他只是一手握拳,放在自己的唇邊,掩飾性地咳嗽了一兩聲,這才放下來,一臉鄭重地看著陳阿嬌。
這樣撒謊都不打糙稿的陳阿嬌,逐漸地與小時候那個滿嘴胡說八道的陳阿嬌重合了起來,竟然讓他覺得親切,放在別人的身上早覺得這就是欺君之罪了。
這才是自己喜歡的阿嬌。
劉徹站起來,也懶得理會身邊近臣們那古怪的悄悄打量著的目光,徑直走到了陳阿嬌的身邊,連給衛子夫一眼都欠奉,滿心滿眼都是她,「衛氏賢名一向遠播,朕怎麼覺得陳夫人這話里,帶著幾分酸味呢?」
這就是純粹調笑的話了。
衛子夫早就被之前陳阿嬌那一番歪理氣得是一張小臉青白不定,幾乎已經是七竅生煙,恨不能立刻跳起來將陳阿嬌那一張臉給抓花了,這一定是自己的噩夢!喬姝,便是那陳阿嬌的化身,是回來討債的!她不能輸,絕對不能輸!
當下衛子夫眼淚便簌簌地落了下來,這一次哭,倒並不全是假的,裡面有一半是真,自己被那卑賤的寡婦喬姝打了,竟然還找不到人伸冤,真是委屈極了。
「陛下,妾身一個人不要緊,但妾身腹中還有孩子,還有您的血脈,臣妾死不足惜,但孩子是無辜的,此次幸而腹中胎兒無事,但若是出了什麼事情,陳夫人她又豈能負擔得起?」
得,終於開始拿孩子出來說事兒了,陳阿嬌進殿的時候便猜到了這一招,但是這個時候她是誰?她是新進宮賜住椒房宮的寵妃,是個專橫跋扈的主兒,跟自己說理?下輩子吧!
陳阿嬌心中恨不能剁了她,呂后曾將戚夫人做成人彘,他日她陳阿嬌也能將衛子夫做成人彘!不過當日自認垢誣她巫蠱之禍,她曾說,必要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