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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衛子夫早就收到了消息,她只差將自己的指甲掰斷了,今日聽說是新人進宮的日子,竇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對這個人很感興趣,對外沒有通令她的名姓,只說是姓陳,稱為「陳夫人」進宮。
一來就給了這樣的高位,與衛子夫是平起平坐的,這樣衛子夫心裡很不舒服。
她對鏡梳妝,看著鏡中的旦白:「旦白這挽發的花樣真是層出不窮呢。」
衛子夫假模假樣地誇讚了一句,卻看到旦白有些害怕地低下了頭去,她心中暗暗地思量著,卻打發她出去了,只留下貴枝在自己的身邊服侍,將外袍慢慢地披上。
「最近可有看到旦白跟別人接觸?」
貴枝給衛子夫整理放在後面的頭髮,「這倒是沒有看到,娘娘是不是太過小心翼翼了?」
「上次的事情,沒讓旦白知道吧?」衛子夫用手壓了壓自己頭上盤著的髮髻,拖長了聲音慢慢地問道。
「娘娘放心,她絕不知道,我們已經成功了----」貴枝語帶得意,卻不想衛子夫冷笑了一聲,將那金步搖往妝檯上一砸,臉帶煞氣。
「成功?那喬姝未死,我如何能夠安心?不僅是喬姝,就是那李延年的妹妹也沒能燒紙,那些死士都是幹什麼吃的?!一群廢物!」
貴枝立刻跪下來,顫顫著不敢說什麼。
衛子夫臉色冷了許久,才慢慢地松下來,將那妝檯上的金步搖重新拿起來,「別跪著了,來給本宮插上這金步搖,聽說今日陛下在外面物色到的新人就要進宮了,本宮倒要瞧瞧這又是哪裡來的狐媚子……」
「娘娘這身段和容貌,配上這支金步搖最好看了,管她是什麼人,只要一見了娘娘必定要自慚形穢,哪裡還敢跟娘娘爭寵?」貴枝奉承著,心下卻也唾棄自己,說得太噁心了。
衛子夫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底卻又滑過了幾分陰鶩。
她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走吧,去長樂宮看看,這陳夫人又是個怎樣水靈靈的人物。」
這個時候的衛子夫想不到,就在今天,一切都被改寫了。
肩輿一路到了長樂宮,這裡乃是未央宮中最尊貴的女人住的地方,現在這裡,屬於竇漪房。
上了層層的台階,來到殿中,衛子夫一看,竇太皇太后坐在上首位置,王太后在她左手邊侍坐,埋著頭,還算是一副溫婉賢淑的樣子,衛子夫心下冷笑,這王太后向來軟弱,自己的勢力還遭到竇太皇太后的打壓。
不過這個女人也聰明,能夠從一個美人成為如今的太后,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不聰明,這女人早就死了。早年懂得拉攏館陶公主,為劉徹被封為太子鋪平了道路,如今懂得伏低做小,在竇漪房的面前一向不敢囂張,可是衛子夫能夠看到王太后眼底的野心。
她跟王太后,何時不是同類的人呢?
「臣妾叩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長樂無極。」
衛子夫的禮數還是很周到的,在這個後宮,甚至說,不止是後宮,就是在前朝,得罪了竇漪房,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是一個高瞻遠矚的女人,她的閱歷讓她的心機變得深邃,常年的宮廷朝堂鬥爭,讓她具有超凡脫俗的眼光與謀略。
竇太皇太后聽到聲音,抬了一下頭,這個時候她已經看不見了,眼前只有一層模模糊糊的光,也看不清衛子夫的模樣,只是聽著這妖巧的聲音,笑了一聲:「免禮,這地上涼,來啊,看座。」
她手一揮,便有宮人手一引,示意衛子夫坐到竇太皇太后左手邊下首的漆案邊。
「這宮裡有新人進來,你們都坐不住了,徹兒也不過是封了個夫人給她,瞧瞧你們都著急成了什麼樣子?」
竇太皇太后聲音里含著嘲諷,老雖老矣,身上卻含有極重的威勢,她從不是什麼普通的女人,王太后與衛子夫聽到這聲音都有些戰戰兢兢。
王太后抬起頭來,淡淡一笑,「母后,徹兒最近不怎麼踏足後宮,衛貴妃又有孕在身,這個時候突然說進來一個什麼陳夫人,想必是徹兒很喜歡的,我們也正好見上一見,她來,首先要叩見您,我們便都來看看。」
衛子夫也笑,「母后說得極是,不知道哪裡的新人妹妹,讓陛下魂牽夢縈,我雖有身孕,但是陛下給我以協理後宮的權力,我職責所在,推脫不了。」
竇太皇太后冷笑了一聲,「宣陳夫人晉見。」
漢宮逶迤,飛檐重疊,台階深深,紅牆綠瓦,嘉樹成行……
這未央宮,似乎一如既往地讓人從心底里感到畏懼。
長樂宮,便在未央之中。
陳阿嬌身邊跟著宮人,在上台階的時候扶著她,她淡笑著抬起頭來,一邊走,一邊問道:「還未問過,你叫什麼名字呢?」
這宮娥看上去有些眼熟,想必是以前伺候過劉徹的,大約是他信得過的人,這才派來給自己。
她身邊已經沒有別人了,旦白在衛子夫那裡,趙婉畫生不見人,李氏去照顧李妍,只有她孤零零地回來了,帶著滿腔的恨,與仇。
衛子夫不希望她陳阿嬌回來,她不想看到任何人來分了她的寵愛,她對皇后那個位置垂涎已久,她渴望高貴,渴望超凡脫俗----
她憑什麼要讓她如願呢?
親者痛,仇者快----這樣的事情,陳阿嬌不能忍。
既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那麼衛子夫,就應該做好準備,面對自己如今的報復了。
她想她死,她偏偏要風光地活下去,自暴自棄什麼的,一點也不符合自己的作風。
連原來自己待過的公司她都敢坑,更不要說是區區一個衛子夫了。
那宮娥已經在宮中待了些年月,如果旦白在這裡的話,應該能夠認出來,這便是自己當初去上林苑找張湯的時候在路上為自己指路的那宮女,是個有眼色的,她初看到陳阿嬌的時候可是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是見著了鬼,可是這位娘娘與昔日的陳皇后又不一樣。
昔日的陳皇后刁蠻有餘,倒讓自己那嬌美容顏變得可憎,可是如今這個……
「婢子名馥郁。」
「馥郁……花香醉人,馥郁,好名字……」陳阿嬌扶著她的手,慢慢地走上了台階,長長的衣擺就拖在身後,後面還有兩排宮人跟著走,個個都低垂著頭。
「本宮看你臉色有異,可是有什麼話不能說?」眼看著長樂宮就要到了,陳阿嬌停下了腳步,微微轉過頭看了馥郁一眼。
馥郁垂首,嘴唇抖了一下:「婢子……婢子只是覺得……」
「聽說我與已故的陳皇后長得很像。」陳阿嬌代她說了。
長得像又能如何?其實根本就是同一人,她甚至是冠著這個「陳」姓回來的,她是陳夫人,喬姝。
歷史上沒有她這麼個人,不過也已經無關緊要了。
馥郁一下跪倒在地,後面的宮人們跟著跪倒在地,在這長樂宮前的台階上,陳阿嬌成了這所有人當中唯一站著的一個。
她知道自己這一張臉,會為旁人帶去怎樣的震駭,從進宮開始,以前見過陳阿嬌的人都開始膽戰心驚,這竟然是一個與陳阿嬌一模一樣的女人,她,也姓陳!
別人說,這是劉徹最寵愛的女人,一進宮就加之以貴妃的名,給予夫人的位分,其風頭幾乎立刻就蓋過了衛子夫,讓人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更重要的是----夫人陳氏,賜居椒房宮!
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住進去的宮殿,劉徹如此早地就將一個根本沒有生養,也沒有背景的女人,放入了椒房殿,這簡直就是在打衛子夫的臉,衛子夫身懷有孕,陛下卻沒有大赦天下,甚至只是賞賜了些東西就糙糙了事,現在更將椒房殿賜給了一個剛剛入宮的夫人,衛子夫要怎麼想?
闔宮上下等著看戲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就等著大戲開演。
只是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在看到陳阿嬌的那一張臉的時候,都消失了。
這樣的人賜居椒房殿,那次是名至實歸。
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覺得是陳阿嬌回來了,可是第二眼便覺出了不同,這不是陳阿嬌,卻可能比陳阿嬌更可怕。
她擁有以前陳皇后沒有的睿智,冷靜,還有那種端莊和雍容,便是淡淡掃過來的一眼,也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高貴。
一隻手,忽然就伸到了馥郁的面前來,一道淡雅的嗓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卻是陳阿嬌帶著笑意道:「免禮吧,我初入宮,還要仰仗你多加指點呢。」
馥郁站起來,卻低頭行禮道:「蒙陛下信任,夫人不棄,婢子定當竭盡所能,不負夫人期望。」
很好。
陳阿嬌重新轉身,看了一眼下面還跪著的人,手縮進寬大的袖袍之中,並握交疊在一起,「都免禮。」
長樂宮,一聲拖長了聲音的宣召,陳阿嬌站在陽光下,這浩浩的日光傾城落下,整個未央宮一片宮殿,灰白黑的顏色全部清晰可見,遠方還有鳥雀的聲音,空氣里還有雨後清新的味道。
昨夜暴雨,沖刷了這世界的晦暗和髒污,就像是一場洗禮,在她到來之前。
長樂宮宮殿裡面點著燈,燭火空明,卻更顯得宮殿很幽深,
陳阿嬌在宮人的提示下跨過去,實則對眼前的場景熟悉極了。
竇漪房,自己的外祖母,很疼愛自己。
她是她唯一的外孫女,小時候她沒少在長樂宮撒嬌,宮人們大都認得她,一踏入這宮殿,往昔的記憶便通通進來了。
陳阿嬌平靜,唇角勾起似有似無的弧度,給人一種親和容易接近的假象,一步一步,接近了殿上。
上首高坐的,是竇漪房,竇太皇太后,左側侍坐在漆案邊的,是王太后,而衛子夫,下手左邊侍坐。
陳阿嬌一到殿下,便雙手交疊,掌心向下,寬大的袖袍舉起來,那繁複打眼的花紋盤踞在袖上,便已然有了一種超然華貴的氣質。
雙手交疊舉過額頭,與雙眉相齊,雙膝跪於宮磚之上,而後俯身,雙掌下壓,額頭微貼手背,脊背挺直,儀態莊重。
「臣妾叩見太皇太后、太后,願太皇太后、太后長樂無極。」
「平身免禮。」竇太皇太后忽然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轉過了臉,向著陳阿嬌這邊,眉頭輕皺著,「我老婆子眼睛不好了,你們且看看這位陳夫人姿容如何?」
那邊的衛子夫在看到陳阿嬌進殿的時候便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可是因為行禮的緣故,這陳夫人雙袖舉起,遮擋了面容,看不清長什麼模樣,可是看著這通身的氣度,她已經有些心涼。原本以為只是鄉野女子,上不得台面,可是沒有想到一舉一動都是這樣賞心悅目,而這一禮一行更是動作標準,看上去雖然有一種刻板的味道,但是看上去根本沒有半分輕浮,只有一種壓抑的莊重,肅穆到讓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