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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陳阿嬌尋思了一下,主父偃說得的確是很有道理的,「只不過這大道理從你這張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像是歪理。」

    「至少還有夫人這樣的聰明人能夠聽出主父偃這鴨子嘴裡出來的是大道理,不是什麼歪說,鴨子嘴真是死也瞑目了。」主父偃假惺惺地感嘆著。

    陳阿嬌卻是一聲冷笑,她湖藍色的曲裾深衣,陪著腰間一條深藍色的系帶,整個人像是此刻高遠而湛藍的天空,又像是百川歸處的海,看上去漂亮極了,整個人從裡到外地透露出幾分出塵的味道,這一身的藍,減去了平時的煞氣,也減去了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意,看上去平和而且容易讓人親近。不過這些都是表象----只看陳阿嬌的那一雙眼眸,平淡之下卻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只會貧嘴,什麼時候將你的歪理全部講成了大道理,那才是真的厲害呢。」

    說著陳阿嬌便走進了一杯酒樓,她是從後門進去的,卻聽到了前面有人說道:「張大人,這次的事情……」

    只要一聽到這個聲音,再一聯想到這個名字,陳阿嬌那腦子裡的一根弦就緊繃了起來。

    主父偃還不待發表什麼意見,就被陳阿嬌打發去聽牆角。

    「為什麼是我去聽牆角?」

    主父偃覺得委屈極了。

    陳阿嬌從案上拿起一盤糕點塞給他:「別貧嘴了,去聽聽上面講什麼,你說不定會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張湯拒絕的。」

    明知道推恩令缺少了下篇,劉徹卻還要用,這不是傻子嗎?

    在她的印象之中,劉徹再怎麼殘,也不至於拿著東方朔寫的隻言片語便奉若了神明,更何況是要分化王國權力這種大事情----推恩令不過是一個方向,具體怎麼落實還是需要看劉徹怎麼做的。

    所以陳阿嬌懷疑劉徹這麼做,是另有深意的。

    樓上主父偃悄悄摸摸地上去了,縮在隔壁吃著糕點,心說這有什麼好聽的,不過就是張湯跟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之間勾勾搭搭,難道夫人是吃醋了?可是看得出來,夫人對張湯沒意思啊,大約是占有欲吧?

    他一直在胡思亂想,也沒怎麼聽進去,只是一個詞語忽然之間引起了他的注意:推恩令。

    「這個推恩令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隱約之間透出了幾分冷媚的味道。

    「藩王的子嗣,每一個都能夠獲得封賞,不過是從藩王的領土取得。藩王的勢力範圍越分越小,陛下的危難也就解除了。」張湯言簡意賅地解釋了幾句,然而這一句卻明顯地讓劉陵變了臉色。

    主父偃根據推恩令的下篇能夠推測出上篇來,自然知道張湯所說的這個道理,然而他為之駭然的是----劉徹要實行推恩令,張湯竟然將這個事情告訴了別人!

    說是告訴陳阿嬌,主父偃尚且還可以理解,可是這個人是誰?

    下一步,他就能夠聽出答案了。

    張湯接著道:「陛下想在淮南王處先辦掉這件事情,因為淮南王忠君愛國,他以為你父王會允許這件事情……」

    「不過張湯也有一個疑問,想要問問郡主,淮南王有不臣之心……這本從淮南來的公文……」

    那一刻主父偃幾乎要驚叫起來,卻覺得已經沒有必要聽下去了。

    他直接離開自己的位子,悄悄走了下去,將自己所聽聞的消息全部告訴了陳阿嬌,陳阿嬌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真正聽到的時候也是心頭一口涼氣抽起來。

    張湯終究還是做了這樣的事情嗎……

    之前劉徹責罰了他廷杖四十,那對於位列公卿的他來說是多大的恥辱?

    如果陳阿嬌是劉陵,必定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地籠絡張湯,正所謂「落井下石易,錦上添花難」,雪中送炭的人本來少之又少,現在正是張湯處境比較困頓的時候,誰若是向他伸出援手,即便張湯不接受,心裡對這人也算是會有好感的吧?

    更何況,是一直與他曖昧不清的劉陵呢?

    陳阿嬌冷冷地笑了一聲,張湯,終究還是一失足,便要成那千古余恨了嗎?

    忽然之間覺得很惋惜。

    陳阿嬌沒有說話了,主父偃卻皺著眉頭一直在思索什麼。

    整個密室之內一片安靜,這些事情都是關係到社稷的大事,倒是一下難倒了這麼兩個腦子不簡單的黎民百姓。

    外面又有了聲音。

    卻是劉陵拱手道:「張大人此恩不言謝了----哎……」

    似乎是被什麼人撞了一下,劉陵哎呀了一聲,卻忽然發現自己這個時候還是男裝,這聲音立刻又放粗了。「你怎麼看路的?」

    「抱歉公子,是我沒看清楚……」

    「算了算了……」

    劉陵趕著回去見淮南王,這個消息一定要仔細地告訴自己的父王,好早作準備,雷被已經在那邊準備,自己回去只要好好勸說,雷被這種男人,被自己一哄,肯定願意揭竿而起,反了劉徹的,這天下,便是她父親的,到時候,她便是至高無上的公主了。

    劉陵走後,陳阿嬌與主父偃對望了一眼,主父偃道:「小人覺得這事情不去看看,簡直是……」

    陳阿嬌也笑了一聲:「我們兩個平頭老闆姓還擔心社稷大事,不過怎麼說----張湯也算是我故交,走吧。」

    於是二人走了出來,陳阿嬌卻在樓梯口撿到了一份黃帛的公文,她本來是想要往上面繼續走的,這個時候已經站在了樓梯的台階上,正要將方才撿起來的公文打開,頭頂上卻傳來了冷冰刻板的聲音:「夫人還是將那東西,還與張湯吧。」

    張湯是等劉陵走了之後才想起公文還在她手上的,如果丟失了公文,後果不堪設想,便是最初計劃的這一環里公文是不能丟的。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下來一看,卻看到陳阿嬌撿起了那公文,並且要打開看,於是下意識地便冷臉這樣喊道。

    陳阿嬌一步一步往上走,臉上的表情也冷了下來,她的披風還沒解下來,便這樣籠著往上面走,她必須要跟張湯說清楚。

    只是沒有想到後面風一樣衝進來一個女人,正是去而復返的劉陵,她發現自己丟了公文之後也是火急火燎地回來找,只是看到樓梯這邊,尤其是陳阿嬌手中的公文,便想也不想就衝上去。

    樓梯算不得寬闊也算不得狹窄,過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可是沒有想到這來了的劉陵看到那公文就急了眼,張湯只道一聲大事不妙。

    陳阿嬌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劉陵直接一把奪過了公文,可是劉陵這個時候才看到陳阿嬌的臉,於是下意識地伸手一推,「啊」地尖叫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頭。

    張湯這個時候已經下來了幾分,直接衝下去拽陳阿嬌,卻拽不住,拉住她的手,也跟著那力氣被拽了下去。

    陳阿嬌只覺得自己身子不穩,被劉陵那一推整個人就往側面倒去,張湯拉不住自己,反倒被自己牽連下來,她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卻忽然之間什麼心思也沒有了。

    張湯攬住了她的腰,卻隨著一起跌落在了大堂的地上,他的手臂格擋在她的腰和地面之間,只護住了那麼一點。

    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張湯只覺得腦袋裡「嗡」地一聲什麼都空白了,只有陳阿嬌身下散開的那一片紅。

    主父偃想也不想便回頭叫到:「去叫郎中!叫郎中!孕婦摔倒了,快去!」

    趙婉畫上來,看著還呆愣在一旁的張湯,直接一把扯開了他,想要將陳阿嬌抱回到密室里去。

    張湯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推開了趙婉畫,將陳阿嬌抱起來,也不顧那滿身的血污,便往密室之中去。

    一張小榻,兩條人命……

    劉陵臉色煞白,直接將公文丟在地上轉身就跑了。

    未央宮中,劉徹在在竹簡上寫著什麼東西,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好。

    他看著自己的手臂,嘴唇又彎起來。

    陛下這麼詭異地笑了一天,就是連上朝的時候都難得地和顏悅色,連汲黯這種善進諫的直臣也被陛下和顏悅色地對待----整個未央宮中的侍從宮人們都在猜測是不是衛娘娘有喜讓他這麼高興。

    郭舍人這心裡苦啊,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

    他看劉徹還在寫什麼東西,忍不住勸道:「陛下還是早些歇著吧……」

    劉徹將那竹簡放下,招手讓郭舍人過來:「老郭你快來看看這些名字,哪個好?是琚,還是珏?或者叫做弗睿……」

    郭舍人頭都大了,「哪個都好啊……」

    「哪個都不好!」

    劉徹忽然將毛筆直接摔在了案上,皺著眉,「哪個都配不上我們的孩子……」

    外面有個眼熟的宮人,郭舍人出去了一趟,聽到那消息忽然之間冷汗就下來了,心跳得厲害,他直接揮手讓那人走,自己卻急急忙忙跑進殿中,「陛下----」

    「想到了,叫----浮生。」

    劉徹沒有注意到郭舍人的臉色,而是恨高興地看著他,雙眸之中充滿了神采,將自己方才寫下來的兩個字給郭舍人看:「她給我講過浮生六記,我們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叫做浮生。」

    「郭舍人,你怎麼了?」他忽然覺得奇怪。

    郭舍人覺得自己嗓子眼兒里像是堵著什麼,半天才哽出一句話來:「陳……陳……陳皇后……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小浮生【一更】

    整個一杯酒樓已經關上了,裡面卻是人來人往,很多人看著裡面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只覺得觸目驚心,有的使女已經已經嚇得捂住了自己的臉,趙婉畫裡里外外地忙碌,卻已經有些暈眩。

    劉徹直接衝進來,就是郭舍人跟在後面也覺得跟不上他的腳步,連聲喊著,「陛下慢些,陛下慢些……」

    他已經心急如焚,如何能夠再慢,

    來之後看到這外面的人,頓時只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會想了,他心慌意亂,幾乎快失去一個作為帝王的理智。

    直接往那房間裡闖,劉徹只想立刻看到陳阿嬌,只是在看到那密室外面站著滿身血污的張湯的時候----劉徹忽然冷靜了下來,他站在外面,便看著張湯,語氣冷冷淡淡地,「張大人你也到了。」

    張湯垂手在兩旁,卻說道:「夫人從樓上跌下來了。」

    一路上郭舍人便在他耳邊說著這樣的話,他早已經知道,只是這個時候暫時沒有心思去追究誰的責任,畢竟現在陳阿嬌到底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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