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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羽翼豐滿的劉徹,會是一位霸主。

    「前方戰事緊急,正當與匈奴交戰之時,你們正事不討論,倒是關心起朕責罰了哪個大臣了?朕是否需要也責罰一下你們,讓你們與張廷尉做個伴?」

    ……

    早朝,籠罩在一片陰鬱之中,大家都垂頭喪氣地散了,大家都的時候,田蚡斜視了汲黯,哼聲道:「說張湯刀筆吏,我看著汲黯也是不差的,慣會血口噴人……」

    汲黯也臉色鐵青地走了,同樣臉色不好的還有劉徹。

    他沿著長廊要去宣室殿,只是半路上竟然撞見了衛子夫,衛子夫對著他盈盈一拜:「臣妾拜見陛下。」

    劉徹心情糟透了,根本不想多理會她,沒好氣道:「你來幹什麼?」

    衛子夫早就聽說了張湯之事,她以前跟張湯說話的時候總是覺得這人的眼神太利,讓她不喜歡,現在劉徹都惱了這人,怕是張湯的日子走到盡頭了。

    她聽平陽長公主說,以前張湯常常勸劉徹多顧念一下陳阿嬌,後來張湯還為陳皇后扶靈,這個張湯,她一點也不喜歡。

    李陵、灌夫和郭舍人等人都對自己禮敬有加,唯獨這個張湯,每次都不冷不熱,讓人看著心裡難受極了。

    此刻張湯落難,不落井下石一下,衛子夫心裡不舒坦。

    所以她假裝偶遇,來跟劉徹說事情了。

    劉徹看著她臉上那些精緻的妝容,劉嫖的話忽然之間在眼前浮現出來,他不動聲色地將她扶起來:「今日怎麼有空到處走走?」

    「陛下,這滿園春色正好,臣妾也來賞賞花,不行麼?」她故意用了一種嬌憨的口氣,然後斜著拋了個含羞帶怯的眼神。

    劉徹只覺得心中煩悶,根本不想理會她,只是依舊好言道:「朕朝政繁忙,怕是沒時間與你一同賞春了,你自己去吧。」

    說罷,他抬步便要往前走。

    衛子夫卻急急地跟上來,笑道:「那臣妾為陛下熬了碗湯,陛下為國事操勞,好歹也要補一□體啊。」

    劉徹終究是推拒不過,心想著早些喝了解決了這事情也好,他其實已經有許久沒有踏足後宮,整日忙著的就是國事國事國事,閒了想起來的人必定是陳阿嬌,別的根本就是不想搭理。

    他的孩子再過幾個月便要出生,可是他根本不能接近……

    如此苦痛的煎熬。

    進得殿中,衛子夫侍女端上來一碗湯羹,奉給了劉徹,卻在他接過的時候不經意地說道:「看陛下表情鬱郁,似乎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情,我聽說那張湯犯了欺君之罪----」

    「啪!」

    乘著微燙的湯羹的玉碗砸落在地,就在衛子夫的腳邊,她嚇得一跳,縮了一下腳,雙手舉起來作勢要護住自己,掩耳朵一般,只是坐到一半又停下來,尖叫了一聲。

    衛子夫被劉徹這突然的舉動嚇呆了,她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陛下?」

    劉徹從郭舍人的手中接過了擦手的絲帛,將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擦拭乾淨,卻挑眼看著衛子夫,那幽冷的黑眸之中帶著鋒銳的冷光,「衛貴妃也要對朝政要事發表見解嗎?」

    衛子夫一下跪下來:「臣妾絕無此意,陛下----」

    劉徹卻毫不留情,「衛貴妃最近可能有些累,好好回自己的甘泉宮休息吧,郭舍人,送她走。」

    「陛下,臣妾真的是無心之失,臣妾決不敢妄議國事,請陛下相信臣妾……」

    衛子夫的眼淚不要錢一樣地淌,她費盡心機來見劉徹一面,卻不想遇到這般事情,早知道便不要一時興起,準備去算計什麼張湯,結果禍事臨頭了,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劉徹這麼忌諱這個話題!

    那個該死的張湯!

    方才衛子夫提到「相信」二字,卻點中了劉徹最近的傷處,他低頭看著梨花帶雨的美人,語氣淺淡,甚至還有笑意:「朕前些天做了一個夢,見到衛貴妃當年跪在針氈上,雙膝都是鮮血,浸染了白色的曲裾深衣,還對朕笑,說你不疼,還說全是自己不小心……那個時候的衛貴妃,真是很美麗動人。」

    劉徹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衛子夫臉上也露出了回憶的表情,顯出幾分做作的甜蜜來,「當日多虧了陛下,不然臣妾便被那陳……廢后陳氏害了,如非陛下相救,子夫早已做了那不明不白的孤魂野鬼了……」

    劉徹抓著絲帛的手指不知不覺地掐緊了,他溫情一笑,也像是想起了當年:「是啊,當時你還說不是阿嬌做的,我當時責怪你不肯說出真相,時隔多年,你倒是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了。」

    劉徹此話一出,衛子夫臉上的表情頓時一變,心冷了大半截,劉徹方才那話必定有深意,她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可是根本沒有辦法轉開。

    「廢后陳氏已去,臣妾變再也不必懼怕什麼了。」

    這是一口咬定當初就是陳阿嬌罰她跪的針氈了。

    劉徹笑笑:「朕就知道是那些人在朕耳邊造謠,你如此善良,便是在阿嬌失寵的時候還幫她求情,怎麼會……朕還有政事要忙,你先回宮吧。」

    衛子夫幾乎是心驚膽戰地出來了,她急急地在道上走著,卻差點撞到了剛剛過來的竇太皇太后,「臣妾叩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長樂無極。」

    竇太皇太后老了,只是皮膚那些包養得好,也能看出年輕時候的美人模樣,唯一的不足就是臉上的粉太厚,唇太艷,她已經不年輕了,沒了當年的榮寵……

    聽到了衛子夫的聲音,竇太皇太后笑了笑,「起來吧,你才從陛下那邊出來吧?陛下在幹什麼?」

    「回稟太皇太后,陛下說自己政事繁忙,讓臣妾先行離開了。」衛子夫的話語之中帶著幾分委屈。

    竇太皇太后又是一聲笑,說不出喜怒來,由宮人扶著,杵著拐杖,「你倒是個有心的……有心的……總比阿嬌那孩子缺心眼的好……」

    這話聽不出褒貶來,可是衛子夫只覺得這句話是在打她的臉,只是這淡淡的一句,便像是給人扇了一耳光一般,臉上火辣辣的。

    周圍都是宮人,竇太皇太后走到哪裡都是一堆人跟著,聽見這話,懂的人都竊笑起來,讓衛子夫顏面很不好看。

    待到竇太皇太后離開了,衛子夫這邊早已經氣瘋了,連個老妖婆都敢欺負到自己的頭上!

    她惡氣連連,卻大聲喊道:「去給我把貴枝找來!回宮,殿前伺候的幾個人都過來!」

    走遠了的竇太皇太后扶著身邊的人的手,臉上帶著那種尊貴的、無法偽裝的淡淡笑意,「阿嬌再不成器,也是我外孫女,她坐到如今這貴妃的位子上,便已經足夠了。我若是再容忍她,便是阿嬌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我的……」

    身邊的宮人不言,竇太皇太后,竇漪房,這個傳奇的女人,就這樣搭著宮人的手,從宣室殿前過去了,沒有進去看一眼。

    只是劉徹這邊,卻是在衛子夫走後,便對郭舍人說了一句話:「去看著衛子夫,看看她下面會做些什麼,然後細數報給朕。」

    郭舍人不懂,還是領了命,可是卻不走。

    「你還在這裡幹什麼?不下去布置?」劉徹有些奇怪。

    郭舍人吞吞吐吐,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的,只是看著劉徹那冷淡的表情,又不好說了,在劉徹問詢的目光之中,他終於還是一咬牙,豁出去了:「陛下,這張湯總不能一直關著啊,他身上還帶著傷,這要不給治治,他一不小心死了怎麼辦?」

    劉徹立刻瞪他,卻斥道:「你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呢!朕什麼時候沒給張湯送藥了?」

    郭舍人傻眼,「陛下你……」

    劉徹大筆在竹簡上一勾,低下頭,不動聲色道:「張湯留著還有大用,朕不會殺他。」

    「……」郭舍人發現自己無話可說,這心底感覺怪怪地,九哥這心思真是越來越猜不透了。

    「那我去布置衛貴妃那邊的事情。」

    「嗯。」

    劉徹淡淡地應了一聲,批閱了群臣的上奏,最後將汲黯的奏簡單獨拖出來看了一眼,卻直接丟到了地上,哼了一聲:「愚直!」

    說到汲黯,是真的沒有什麼話了。

    待得郭舍人布置回來,劉徹忽然道:「出宮一趟。」

    然後他們去了喬宅。

    這一次,劉徹是叩門進去的。

    陳阿嬌又在院子裡擺著棋盤了,無聊地敲敲棋盤,等著趙婉畫或者是主父偃回來,跟自己下棋,其實她也想過要開個棋館,大家以棋會友,這樣就不愁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這個計劃也可以慢慢做起來,就算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人慾望也可以啊。

    正這麼想著,叩門聲便響起來了,陳阿嬌打了個呵欠,看到李氏去開門,她將一枚黑子擺在了棋盤中間,還沒來得及去猜測來人是誰,一抬眼便看見了劉徹。

    他穿著黑袍,這天底下最尊貴的顏色,站在門邊,竟然給李氏道了聲謝,然後說要見陳阿嬌。

    李氏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畢竟眼前這是皇帝,她回身想去請示陳阿嬌,陳阿嬌卻知道劉徹來也許有深意。

    她跟劉徹之間不過是前夫前妻的關係,離婚夫妻,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只要他不要來個舊情復燃步步緊逼,陳阿嬌也能跟他和平相處,雖然肯定是回不到從前。

    「進吧。」

    她又輕輕用黑子磕了磕木製的棋盤,懶洋洋地坐在太陽底下,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院子裡的杏花開了許多,一片濃艷的顏色。

    陳阿嬌就坐在那花前面,眼前一張方案,自己卻坐在榻不像榻椅不像椅的太師椅上,看著眼前那棋盤。

    劉徹緩步走進來,青袍玉帶,發冠豎起,在這春日裡,忽略他的身份還有那眼底的深不可測,倒還真是翩翩佳公子。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陳阿嬌便道:「你來如果沒正事兒的話,還是走了的好。」

    劉徹直接在她對面坐下來,看著眼前的這一盤棋,只落了一顆黑子在棋盤上,似乎是剛剛隨意放上去的,就在最中間的天元的位置,敢將棋子這樣擺的人,不是狂妄至極的新手,便是棋藝精湛,並且藝高人膽大……

    他看著陳阿嬌那隆起大了一圈的腹部,心中柔軟,連聲音也放輕了,「張湯有欺君之罪,我責了他廷杖四十,關了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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