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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每一日每一日地想她,他們竟然已經有了孩子,他就要成為父親,只可惜……她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邊……

    現在館陶公主提到衛子夫,讓劉徹的臉色一下就冷了下來,他不想提到衛子夫,陳阿嬌那一日的話,讓他至今耿耿於懷。

    見著衛子夫的孩子,有一個打死一個,如此惡毒的話語,已經讓他憚於接觸她,可是不看著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一想著,以前陳阿嬌罰衛子夫跪針板,讓後者膝上鮮血淋淋的場面立刻又在眼前,那個時候衛子夫倒下來,他伸出手去扶了一把,驚怒於陳阿嬌的狠辣。

    衛子夫一個勁兒地說是她自己弄的,不是陳阿嬌罰她,一副對陳阿嬌怕得厲害的模樣,而陳阿嬌就那樣固執地站在前面,揚著下巴,眼神帶著幾分睥睨和不屑,唇邊還掛著諷刺的笑容,說不是她做的,難道是衛子夫自己傷了自己嗎?

    她還一副那樣的表情,根本不知道是自己錯了。

    本來他們二人之間還是有舊情的,不管此刻的陳阿嬌到底是什麼模樣,他總歸還是喜歡過她的,或者說,一直喜歡著,然而----為什麼他喜歡的那個連殺貓尚且不忍的陳阿嬌,會變得如此惡毒?

    也就是在這裡,他覺得,金屋藏嬌,此嬌非彼嬌。

    他不喜歡衛子夫,她的存在意義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控制,沒有羽翼的衛子夫,很明顯----比宗族關係龐大的陳阿嬌更加好控制。

    此刻,館陶公主說他寵幸衛子夫一事,分明有責難的意思,然而他是帝王,他的決定是不容別人置喙的。

    「長公主,我是始終是孩子的父親。我是他的父皇。」

    血緣上的親情是無法斬斷的,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館陶公主劉嫖,「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會成為我第一個孩子,我會讓他平安降世,我是這個孩子的父皇,誰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我有權關心他。」

    館陶公主冷笑了一聲,一拂袖,將那眼淚擦乾,卻直視他:「我家阿嬌蒙受冤屈的時候你在哪裡?你是大漢的天子,你也是她的丈夫,在自己的妻子受到別人污衊的時候你卻聽信了別人的謊言,將另外一個女人擁入懷中,你有何顏面說那是你的孩子?她曾是你的妻子的時候,你不曾好好珍惜,一紙詔書廢黜了她,她只是曾經是你的妻子而已。可如今,你們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劉徹,劉徹----我求求你,放過阿嬌吧……」

    她就這樣聲聲哭訴著,最後卻跪了下來,對著劉徹長跪不起,她是劉徹的長輩,平日連行禮都是能免則免,現在竟然給劉徹跪下,劉徹忽然覺得眼前刺痛,館陶公主說的,字字句句……

    她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不曾好好珍惜,一紙詔書廢黜了她,她不過是個廢后,就算是逃出宮去,自己又能說什麼呢?再下一紙詔書將她封回來嗎?

    皇后陳阿嬌已經歿了,所有的王侯公卿都知道這件事,他不可能再讓陳阿嬌就這樣復活,如果再說陳阿嬌未死,必然有人說皇帝拿律法當兒戲,也有的人肯定會說陳阿嬌犯了欺君之罪,連帶著幫助她逃走的張湯都會成為眾矢之的,陳阿嬌回宮,看上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死人,是沒有辦法重新回來的。

    可是館陶公主其他話是什麼意思……

    「阿嬌受到污衊?」

    館陶公主原本是哭著,轉而又大笑起來,看上去很是瘋狂,她嘲諷地看著劉徹,「徹兒,你本是日理萬機的天子,對國事你很在行,可是看女人,我比你准。我家阿嬌,豈是肯紆尊降貴、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謀害一個小小的宮人的?再說了,就算真是我家阿嬌做的又怎樣了?你要記住,她是皇后,你固然可以不喜她的做法,可她執掌鳳印,天生要比那些人高貴,她有權力那樣做,就算是我家阿嬌要那衛子夫去死----她也不能拒絕。」

    「你枉稱自己是君王,皇天后土,你為黃天,她為厚土,如若有一日你責罰你的臣子,卻被對方反咬一口,並且違逆自己,你當如何想?我的阿嬌,她是皇后,她曾經是皇后!」

    她是皇后,憑什麼不能責罰宮女?她高高在上,受到冒犯不該反擊?

    說是反擊都是抬舉了那衛子夫!

    館陶公主瞪著紅紅的眼睛,卻是越說越憤怒激揚,她直接一甩袖子,「陛下您還是立刻離開我府中吧,阿嬌的事情不許你再管,你也把甘泉宮那個衛子夫給我管好了,若我阿嬌有事,我定要她償命!」

    如此的狠話都撂下了,劉徹不走也不行了,他幾乎是被館陶公主趕走的。

    只是劉嫖也覺得心中迷茫,到底什麼才是對的呢?

    劉徹和阿嬌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原本以為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對,說出去誰不說是郎才女貌正好相襯?金屋藏嬌,多美的故事?

    只可惜,金屋藏嬌,最後竟然變成了金屋葬嬌。

    一座金屋,埋葬了阿嬌和劉徹的愛情,將帝後之間的矛盾上升到了不可調和的境地,一切最終走向了崩毀。

    劉徹站在館陶公主府外面,就這樣回身一望,忽地苦苦彎起唇角,也不知道是對郭舍人還是自己,緩緩地說道:「幼年時候,我跟她最多的記憶就在這裡的……」

    郭舍人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只好不說話。

    劉徹也只是隨口這麼說說,他又想起了跪針氈一事。

    「當日得知是她,朕滿心都是失望,我的阿嬌,絕不是那麼惡毒的人。可惜沒人知道,朕也想過妥協的,可是她沒有給我妥協的機會----朕最厭惡的便是心思歹毒的人,栗姬曾要毒死我,別的宮人在我成為太子之後也抱著各種各樣的心思,朕活得很辛苦。朕的身邊,不該全是那種虛假虛偽的面孔,醜陋到令朕發吐。」

    「當時,只要她肯解釋分辨一句,朕都會相信,可是她不悔改,她不悔改……」

    甚至兩個月前還對他說出了那麼歹毒的話,就算是衛子夫的孩子,也該是自己的子嗣,她便那麼不能容人嗎?

    劉嫖說是衛子夫誣陷了陳阿嬌,她若沒做的,怎麼自己默認了?

    劉徹覺得疲憊極了,曾經愛著的人已經面目全非,就算是那一張臉還是那樣,他也覺得似乎找不回過去的感覺。就那樣將手背起來,黑袍肅穆,交領的深衣,將他一切的疲憊和感傷包裹得嚴嚴實實。他往回走著,回到那冰冷的,沒有人情味兒的宮殿。

    可是走了幾步,他還是覺得累。

    ----我家阿嬌蒙受冤屈的時候你在哪裡?你是大漢的天子,你也是她的丈夫,在自己的妻子受到別人污衊的時候你卻聽信了別人的謊言,將另外一個女人擁入懷中,你有何顏面說那是你的孩子?

    劉嫖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他頓住腳步,然後喃喃道:「她是皇后,可就算是皇后,便能以莫須有的理由隨便責罰他人嗎?」

    劉嫖怕是不知道她曾經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她說,那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陳阿嬌,陳阿嬌,這是他兒時遙不可及的一個夢,可是等都他心心念念地盼到了這個夢,卻發現跟他想像之中有很大的差距。夢遠著的時候,便覺得那是美好的,不管怎麼看都讓人心生嚮往;夢近了的時候,因為接觸到了,總有一種這不是自己夢中場景的感覺,怎麼想怎麼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可是陳阿嬌這個夢,再一次地走遠了,卻比一開始更讓自己牽掛了。

    他是自己作孽吧?何必下那一紙詔書,讓他們之間恩斷義絕呢……

    其實還沒有恩斷義絕,只是那個孩子……

    皇室的血脈,終究還是要回到皇室的,不管是以怎樣的名義。

    他回到了未央宮,召見了廷尉張湯,然後賜他坐於席前。

    張湯見禮進來之後就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眼前的漆案,一副等著劉徹說話的樣子。

    劉徹卻還在斟酌考慮,事情還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不過他應該先跟張湯算算舊帳。

    「張湯,你是否知曉陳阿嬌有孕一事?」

    「臣知曉。」那些人都是自己找給陳阿嬌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若是要自己推脫,只怕立刻就被劉徹派人查了出來,還不如自己承認來得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據說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這朝中最油鹽不進之人,除了汲黯,便要以他為首了。

    劉徹一下冷笑了一聲:「知道你為何不告訴朕?那是皇族的血脈,張湯你可知罪?」

    張湯垂眸斂眉:「臣有知情不報,欺君之罪。」

    他雖這樣說,卻還是坐著。

    劉徹淡淡道:「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張湯一下抬起頭來,這一次卻不知道為什麼走到一邊跪了下來,「臣願領罰,不願戴罪立功。」

    「啪!」

    琉璃玉盞摔在了張湯身邊的地面上,碎玉濺了一地,有幾顆尖銳的碎片將張湯臉上的皮膚劃破,鮮血滲出來一些,可是張湯卻依舊板著臉,不為所動。

    「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劉徹堪稱大怒,他手指著張湯,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這人簡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湯瞌著眼,淡淡道:「張湯知道。」

    劉徹終於難以再容忍張湯的無禮,他手一揚,卻是大聲喊內侍進來,「來人,張湯欺君罔上,目無君主,拖出去廷杖四十投入大獄!」

    外面聽候差遣的宮人面面相覷,這張大人不是向來最受陛下信任的嗎?如今這是----

    郭舍人也頭皮一炸,根本不知道裡面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老張向來是最有條理的,說什麼也不可能被劉徹責罰啊?莫非是出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外面立刻就有近衛進去要帶走張湯。

    張湯卻再次一拜,自己站了起來,對劉徹道:「君子不強人所難,何況帝王?」

    「拉下去!」

    劉徹不想再聽,直接一揮手,再看到張湯一眼都覺得是多餘!

    他早已經因為之前陳阿嬌未死一事對張湯心生嫌隙,陳阿嬌沒有死,對劉徹來說是個好消息,可是張湯欺上瞞下,欺君罔上,卻是絕不能能忍。

    酷吏的存在是為了加強的自己的皇權,若是人人都如張湯一般,那他這身在高位的皇帝,便如同是耳不聰、目不明,無異於瞎子聾子,何談治國?!

    更何況,方才張湯想也不想便拒絕了自己讓他戴罪立功的提議,分明是猜到了他會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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