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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齊鑒抱著劍看著這熱鬧的場面,不知道怎麼地也傻笑了起來。
只有主父偃,那表情還是慣常地古怪著,他颳了刮自己的鼻樑,掃了一圈,卻看到阮月站在人群之外,捂著自己的臉,看著站在人群中的趙婉畫,臉上表情數番變幻,竟然帶出了幾分刻毒來,可是她一轉過頭來發現主父偃正在看她,像是吃了一驚一般微微長大了嘴,卻一抹自己臉上的淚痕,轉身跑開了。
他一皺眉,自己不是這酒肆之中的人,也懶得管這酒樓里奇奇怪怪的恩恩怨怨,他甩甩袖子,竟然直接向著陳阿嬌所在的房間走去,她還坐在那帘子後面。
屋子裡生著爐火,很暖和,有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感覺,只是主父偃覺得自己很精神,比出去的時候還更清醒,不過他還是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還是夫人的手段高明,原來也算是利用了小人呢。」
陳阿嬌雙手交疊在腰間,濃密的黑髮披散到身後,眉目之間竟然透出幾分溫雅來,李氏曾經不小心說漏嘴,說她大約是因為有孕之故,所以眉目之間少了幾分戾煞之氣。這個時候,陳阿嬌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這句話,她不該動殺心的,孩子是上天的賜予,不應該在還沒出世之前就看到這些骯髒的人情世故……
只是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的。
她暗暗地嘆一口氣,看向了主父偃,「先生喝醉了吧?我何曾利用你?」
「其實夫人最開始就沒準備輕鬆地放過外面那位宮裡出來的貴人,剛剛開始打發我去,只是羞辱她一番,合適了您再叫您的心腹來,直接給了那侍女一巴掌。我要是那貴人,回去非得氣死不可,而且這口氣還只能憋著,沒辦法發泄出來,在人前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這不是很痛苦嗎?」
主父偃輕而易舉就分析出了一堆,不過不可否認,只要一想到外面那貴人扭曲的美麗面龐,他就覺得有些很奇怪地高興,大約是地痞流氓的屬性發作了吧?
他呵呵地笑了幾分,頗帶著幾分得色,「不過呢,沒有小人的鋪墊,趙婉畫姑娘也不可能演那麼完美的一齣戲的,夫人您真會教人。」
看樣子,這個主父偃還真的是那個主父偃了。
陳阿嬌穩穩地坐在那裡,沒動,只是斜斜地掃了主父偃一眼,「你以後大約就是死在你這口無遮攔之上。」
「我一介地痞流氓,怕什麼死啊,腦袋掉了這碗大個疤,來生投了地府也許有個好的出身,從此啊,封侯拜相……」
他倒是看得開,不過大約也就是嘴上說說,陳阿嬌也沒當真,「你若想封侯拜相,是差不離的。」
主父偃忽地一挑眉,「夫人這是何意?」
陳阿嬌懶得解釋:「沒什麼意思。」
正說著話,外面趙婉畫終於擺脫了眾人,來到了門帘前面,一躬身,還未來得及說話,陳阿嬌就已經瞧見了她的身影,喊道:「婉畫你進來吧。」
趙婉畫慢慢地掀開帘子,主父偃那目光直直地就落了下去,如果不看臉,單看身段,趙婉畫是極美的,只可惜那臉上的一道疤。
興許是主父偃那目光太露骨,趙婉畫還沒什麼反應,陳阿嬌就已經冷冷地扎了他一眼,主父偃只覺得渾身一激靈,哈哈地一笑,掩飾了一下,再也不敢看趙婉畫,扭過頭來正襟危坐,倒是表現得像是個正人君子了。
陳阿嬌招手,讓趙婉畫過來,趙婉畫過了帘子,掀開了一些,主父偃的目光忍不住往裡面鑽,隔著帘子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陳阿嬌的影子,那帘子掀開一些倒像是掀開了他心裡某些角落的陰暗一邊,不過他只看到了陳阿嬌伸出來的那一雙手,美玉一般,指甲透明,不像是之前在外面看到的衛子夫,手指上塗著紅艷的蔻丹。
衛子夫給人一種妖艷的感覺,可是陳阿嬌卻是一種莊重,那是很正經的端莊,讓人很難生出冒犯的心來,可是真正接觸到的時候,卻會為這樣的莊重所吸引。
端莊。
忽然就覺得以前自己見到的什麼貴婦大家閨秀都是扯淡。
主父偃端起面前的茶來,卻只有半杯冷茶,喝了一口,還是覺得沒什麼味道,也許這東西就是拿來招待自己的吧?
他腦子裡的想法一個接一個混亂得很,眼睛卻還看著那帘子。
竹簾又被放了下去,隱約看得到趙婉畫跪坐在了陳阿嬌的漆案邊。
陳阿嬌淡淡道:「手給我。」
趙婉畫有些發愣,那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睛眨了眨,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有些粗糙,因為一直在做事情,不像是阮月。在掌指相接的地方有比較厚的繭,陳阿嬌拿了沾濕的錦帕給她擦手,「是右手吧?」
趙婉畫埋下頭去,「是。」
陳阿嬌的臉色有些沉,說話的聲音卻很輕,那眼低下來,眼睫毛垂著,在下眼瞼投下濃重的陰影,像是一瓣雲,嘴唇輕輕地挑起來,「打她是髒了手。」
她只說了這麼句話,然後將那幫趙婉畫擦過手的錦帕扔進了一邊的爐火之中,濕氣被蒸起來,成了一片白霧,不過很快就烤燒成了一團。
帘子那邊的主父偃聽著這話,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又開始好奇起來了。宮裡頭的貴人,怎麼跟這一家酒肆的老闆扯得上關係?
這喬夫人,似乎還跟她有深仇大恨啊。
陳阿嬌摸了摸趙婉畫那順滑的頭髮,安撫性地一笑,「婉畫,沒事兒,你去吧,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的,你專心管理酒樓的事情。」
「是,夫人。」趙婉畫給陳阿嬌拜了禮,然後才起身退出去,又掀了竹簾出去,可是這一次,主父偃的目光再沒有落在她的身上過。
陳阿嬌的手指戳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一下,很多心思都冒了上來,「先生這樣看著我,似乎有話要說。」
「小人只是覺得夫人美貌,所以想要多看幾眼,不過這帘子擋住,什麼也看不到啊。」j□j隔牆,無奈,無奈。主父偃輕佻地扯著唇角,戲謔地看著帘子對面。
那木杯一下倒下,幸好裡面沒水,只有細微的聲音。
陳阿嬌哼了一聲,主父偃這人,自己既然已經攬上了身,就不怕他還能翻出自己的手心兒去。她也懶得避諱主父偃,直接讓齊鑒進來:「齊鑒,你進來一下。」
齊鑒進來,卻覺得有些奇怪,「也有我的事情嗎?」
陳阿嬌在看到衛子夫的時候就已經計劃好了很多的事情,讓主父偃和趙婉畫出去羞辱她只是一部分,她陳阿嬌在衛子夫那裡所經受的冤枉和屈辱,總要一件一件討回來。
她將一隻竹筒交給了齊鑒,「將這個給他。」
他?
齊鑒愣了一下,可是看到陳阿嬌那淡然的眼神,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在陳阿嬌和齊鑒之間,這個「他」也只能是張湯了。
他將這隻小小的竹筒接過來,揣入袖中,陳阿嬌想提醒他注意,不過想想還是算了,齊鑒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
「你去吧。路上小心。」
「是。」
齊鑒抱拳,然後退出去,只是在看到主父偃的時候那眉頭皺得老緊。
主父偃唉聲嘆氣,「他好像不喜歡我啊。」
喜歡你這逗比才是怪了----陳阿嬌心中這樣說了一句,卻在帘子後面自己給自己捏了捏肩膀,「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你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嗎?」
「也對,包吃包住,小人的未來可就託付到夫人的手上了啊。」主父偃沒臉沒皮,嘻嘻一笑,只是那眼神里含著的算計卻是越發地多了,「其實小人一直在想,那竹簡上寫的是什麼?」
陳阿嬌好整以暇道:「也只是想知道而已,能不能知道,就看你本事了。」
那竹筒上的事情,會通過張湯那直斷的鐵口,傳到劉徹的耳朵里。
衛子夫,這就算是,你我在這種場合,再次交鋒的時候,我送給你的一份見面小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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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為帝者【一更】
張湯看完手上的案律,在竹簡上記了一筆,修訂漢律一事早就受人無數的詬病了,有人說祖宗的法制不能改,尤其是汲黯,數次斥責他刀筆吏不能為公卿,他修訂漢律是為了一己之私。
可是只有他張湯知道,這天下的律法,都是為了皇權服務的。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很多時候都沒有頭緒,連他自己都開始動搖了。
劉陵現在還在宮中,不知道是在打什麼主意……
「推恩令」三字從他腦海之中閃過,又很快地隱沒。
他髮妻陶氏提著食盒,在外面通報了一聲,張湯終於從那一大堆公文之中抬起頭來,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進來吧。」
陶氏溫婉賢淑,是賢妻良母型的女子,她款款從外面進來,放下了漆盒,「看你整日都在廷尉府呆著,也該回去看看,阿世說挺想你的。」
張湯拉她坐下,有些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今晚會回去的,最近要準備攻打匈奴,陛下說銀錢上的事情還需要斟酌一下……」
陶氏嘆了口氣:「你是廷尉,怎麼連銀錢的事情也要操心?」
這倒是說到點子上去了,張湯也沒有什麼辦法,他看著陶氏打開漆盒,將裡面燉的雞湯都端出來,解釋道:「你知道陛□邊可用的人不多。」
陶氏對政事不是很了解,可是因為在張湯身邊久了,也了解一些,「不是說桑侍中最近……」
張湯聽到桑弘羊,就直接一搖頭,卻也不說自己為什麼對此予以否認,「政事你不要擔心,阿賀已經大了,學書用功,像我,可是安世卻不知怎麼對我們不親近……」
「他性子小……」陶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與張湯之間的婚姻在別人看來是琴瑟和諧,可是只有陶氏知道那裡面的苦,沒有感情的婚姻,苦澀只有自己才能嘗到。
張湯默默地喝著湯,時間已經不早,外面的府役們也早就去吃飯回來了,只是在張湯放下箸的時候,外面又通傳了一聲,說有人要見張湯。
「私事還是公事?」張湯直接問了一句,臉上都不帶什麼表情。
那邊的府役似乎是又回頭問了一句,然後在外面回道:「說不公不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