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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是他,你又想出去找嗎,隔壁那麼大的陣勢,你可別給我惹禍上身。」

    她聲音太涼太冷,又含著無盡的嘲諷,讓人忍不住心裡發寒,齊鑒的頭髮被那竹簡掃中,亂了髮鬢,站在下面戰戰兢兢的。

    旁邊的趙婉畫和阮月都被陳阿嬌突如其來的翻臉驚呆了,站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陳阿嬌手撐著自己的額頭,揮了揮手,「算了,你們下去吧,外面兒不安生,最近都不要出去惹事。」

    齊鑒委屈極了,捂著自己的頭出去了。

    陳阿嬌見狀不由覺得好笑,張湯那死人臉被自己砸了那麼多次還面無表情的,這齊鑒是不如他能忍。

    話說回來,方才那聲音的確是張湯沒錯。

    東方朔帶著皇帝的心上人跑路了,劉徹這是惱羞成怒帶著人追上來了?只可惜,東方朔老jian巨猾,如今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長安城已經宵禁,夜裡格外地安靜,尋常百姓家連燈火都見不到多少,而隔壁去有燈籠火把,一片晝色。

    東方朔故宅,已經是人去院空,劉徹背手站在庭前,張湯帶人進去搜了一陣,出門稟告劉徹:「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怕是已經去了許久了。」

    劉徹長久地站在了那裡,台階前是霜白的月色,他抬起手,繡了精美花紋的寬袖也跟著起來,在階上投下一片深重的影,他竟然笑了一聲:「求賢不得,東方朔啊,東方朔……」

    張湯沒說話,只是後面忽然又有人上來,「廷尉大人,這裡發現了一封竹簡。」

    還不待張湯說話,劉徹便直接截道:「給朕吧。」

    那小吏將東西小心翼翼地呈上去,劉徹一接過來,展開了那竹簡,「推……恩……令?」

    張湯皺了眉頭,他素來不喜東方朔,只因此人恃才放曠,頗不把陛下放在眼底,更兼此人裝神弄鬼,他不信世上有鬼神,一切都依律法,東方朔此人卻總愛故弄玄虛把戲,劉徹還偏吃東方朔這一套。東方朔自己走了倒是好事,不過現下東方朔的麻煩已經去了,卻還有一個麻煩在東方朔的隔壁。

    只希望陳阿嬌乖乖待在那裡吧。

    他發現自己需要擔心的事情真是越來越多了……

    劉陵的事情還沒有結果呢。

    推恩令。

    劉徹的眼瞳急劇地收縮,然後將竹簡全部展開,竟然就在這台階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了起來。

    張湯心下一沉,問道:「陛下,這是----」

    劉徹看完後面的幾句,卻猛地將那竹簡一合,喝道:「去給我找,看看房間裡是不是還有遺留的竹簡!」

    然後他順手將手上的竹簡塞給了張湯,張湯接過一看,雖則臉上的表情不變,可是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再抬頭的時候,劉徹竟然已經走入了堂內,張湯匆匆掃完,也知道這是竹簡不夠。

    他跟進去,可是府吏們搜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沒有找到更多的竹簡。

    劉徹狠狠地一砸漆案,表情之中帶了幾分煩躁,他大袖一甩,「剛才在哪裡發現竹簡的?」

    「回稟陛下,是在這漆案的下面,不怎麼起眼,如果不是小吏仔細……」

    張湯看了一眼那漆案角,卻見漆案四角深陷於下,於是推測道:「此處應當是有許多竹簡的,不過看樣子東方朔走的時候已經將竹簡搬走,依據發現這竹簡的情狀,大約是不慎遺落了。」

    他上前,重又將那竹簡奉上,劉徹接過來,反覆看了幾遍,最終還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張湯不冷不熱、不喜不怒,道:「陛下求賢若渴,是東方朔不識抬舉,天下賢士無數,還怕找不到一個強於東方朔之人麼?」

    劉徹站起來,環視這空蕩蕩的屋子,卻搖頭不語,似是頗不贊同張湯的話。

    他說:「朕已經錯失了太多東西。」

    慢慢地從案後走出來,他以竹簡擊打著自己的掌心,慢慢地到了屋外,又到了階前,張湯揮手讓府吏們撤回,又跟到劉徹的身邊,卻看到劉徹竟然是一臉落寞的表情。

    錯失了太多東西。

    誰知道那些都是什麼呢?

    劉徹掃了這院落一眼:「這是竇太后賜給他的院落吧?」

    「是。」突然問起這些事情,讓張湯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他穿著朝服,姿態卓然,站在這階上也是嚴謹極了。

    「今日早朝的時候,你與汲黯又爭論戰和之事,你覺汲黯此人如何?」劉徹想起今天早朝時候的事情,開始躊躇,對匈奴是戰是和一事遲遲不定下來,他這心裡就一天難以安定。

    張湯雙手交握在身前,聞言卻是輕輕地挑了一下唇,表情頗為輕慢:「愚直!」

    他竟然不屑對此人置以更多的評價了。

    「汲黯多病,也算是忠臣,今日朝上,你與他爭論,卻是有些過度了。」劉徹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他走下一級台階,東方朔這樣的賢才已經是再難看到了,可是他手下還會有更多更多的賢名之臣……他還是會成為霸主的,他從來不懷疑。

    轉身看張湯,卻見到又是那低眉斂目的樣子,於是嘆道:「朕素知你與汲黯不和,但是沒必要在人前表現得如此明顯。」

    「此事無關臣與汲黯和與不和,就是換了李陵、換了灌夫,哪怕是換了陛下您----臣也一樣,辯論到底。」

    張湯,又名張固,出了名的就是固執,更何況劉徹此言無非是懷疑張湯是因與汲黯有私怨,所以處處與汲黯作對,殊不知,汲黯又何嘗不是處處和他作對呢?

    這朝堂官場上的事情,張湯是不肯退讓半步的。

    劉徹聽了他說話,拿著那竹簡一指他:「張湯啊,你遲早會為你的固執付出代價的。」

    張湯心說我已經付出了代價。至於汲黯此人,卻還不足為慮。

    此刻的張湯位列九卿,汲黯卻還只是個侍中,與他相差甚遠,卻還處處與他作對,有時候張湯都在想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了汲黯這麼個病秧子,想來想去,卻總是想到汲黯指責他刀筆吏不能當公卿之事。

    汲黯此人,他萬萬不能容。

    「張湯不是固執,只是不大會變通。」

    劉徹終於被他氣笑啊,「你張湯,朕是不想說你了。如今東方朔已經走了,搜也搜不到什麼,人已經去了兩天,怕是早就出了長安。我們今日也會去吧。」

    於是張湯揮手,眾人撤走。

    臨走的時候,劉徹站在街邊上回看那一片宅院,黑暗裡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那眼眸底下映著近處火把的光芒,似乎也有什麼在他的眼底燃燒。

    「東方朔可與這鄰里有過交往?」他忽然問道。

    張湯心裡打了個突,卻搖頭道:「他既然要走,又怎麼可能留下?他自命算無遺策,也不可能將他的行跡告知他人的。」

    其實劉徹也是心裡有著僥倖的心思,聽張湯這麼一說也對,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來:「我記得李延年也住在這裡的吧?東方朔隔壁的是誰?」

    「一戶是李延年,一戶是個新落的婦道人家。」

    張湯只是很簡單地這麼說了一句。

    劉徹看了一眼喬宅那牌子,倒也沒生疑,等侍從牽過馬來,便翻身上去:「朕回宮,你繼續注意一下有沒有東方朔的消息,有就報給朕。」

    「是,陛下。」

    於是劉徹打馬離開,身後浩浩蕩蕩地跟著一群人。

    張湯靜立於原地,身旁小吏小心翼翼地湊上來:「廷尉大人,我們還要搜嗎?」

    「搜什麼搜,都把人給我撤掉。」張湯語氣平直,想也不想地就說道。

    那小吏愣了一下:「可是這……陛下不是說……」

    張湯一下扭過頭看他,「本官讓你別搜了,你照做就是。另外如果發現什麼東方朔的消息也不必報上來。」

    他朝著身後一擺手:「都帶著人回去吧。」

    「是。」

    後面密密麻麻的廷尉府差吏都離開了,整條街道一下就冷清下來。

    張湯考慮了很久才走過去,叩響了喬宅的大門。

    陳阿嬌一直在屋裡聽著外面的動靜,劉徹的聲音她是再也熟悉不過的了,待那聲音小了,才慢慢地走出去,就在外院裡,看到了抱劍站在門邊的齊鑒。

    齊鑒似乎是在警戒著什麼,這個時候看到了陳阿嬌也是一愣。

    叩門聲也是這個時候才起來的。

    「叩叩叩……」

    齊鑒看了陳阿嬌一眼,陳阿嬌使了個顏色,卻用袖子掩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每當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就是有一些想法。

    齊鑒低聲問道:「誰?」

    外面傳出張湯低沉的聲音:「張湯求見喬夫人。」

    聽到張湯聲音的那一刻,陳阿嬌鬆了一口氣,揮手讓齊鑒去開門。

    黑暗裡,門fèng逐漸地擴大,然後被張湯卡住了,他躋身進來,看了一眼齊鑒,又看向陳阿嬌。

    陳阿嬌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很深,在夜色里更是看不出什麼來。

    她雙手交握在袖子裡,從外面看不到一絲一毫,輕聲道:「張大人,請隨我來。」

    她當先穿過了中庭的長道,領著人從抄手的迴廊過去,待要進客堂的時候,張湯卻回身對齊鑒道:「你在外面吧。」

    陳阿嬌沒理會,她來到漆案邊,冬日裡這裡還有火爐,上面熱著水,她早料到他會來,這個時候泡茶倒是剛剛好。

    將那水壺提起來,將放在一邊裝有茶葉的壺拿起來,將茶洗過一遍,倒了第一遍的茶水,才重新斟上滾水,在此期間她一句話也沒說,似乎是很享受這個過程。

    茶香氤氳了出來,陳阿嬌跪坐在案的這一邊,將那木質的茶杯雙手捧給張湯,終於是說了話:「今天這是第二次看到張大人,感覺每次遇到您都沒什麼好事。」

    「夫人言重。」張湯眼一低,眉頭卻輕皺起來,只是在聞見那茶香的時候,卻忍不住舒展開了,他眼底結著那化不開的煞氣,一身冷肅下面,卻叫陳阿嬌看見了那幾分藏不住的妖氣。

    「總算是……有驚無險……」陳阿嬌的手指指尖是冰涼的,落在茶杯上,卻感覺有些燙,「我知道一杯酒樓一事有些大,雖則我一點也不怕,但是為了避免麻煩,我會深居簡出。」

    張湯聽出來這是在對自己做保證,他頓了一下,可是心裡的疙瘩總歸是解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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