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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8:09:05 作者: 時鏡
    因為太過決絕慘烈。

    他伸出手掌,慢慢地撫上冰冷的墓碑,自語道:「來世,找朕索命吧,徹兒還你。」

    說完,他又緩緩地轉過身。

    張湯就站在三步遠的地方,雙手還是揣著,低眉斂目,面無表情。

    「走吧。」

    他隨便地甩了甩袖袍,像是要扔開自己一身的疲憊,還沒開始征戰天下,已經被這血淋淋的代價鬧得傷痕累累。

    走吧,又能走到哪裡去呢?

    張湯回頭看了一眼那墓碑,陳阿嬌----喬氏。到底誰對誰錯,其實並沒有清晰的定論……

    回去的路上,劉徹少見地跟他說起以往在館陶公主府的事情,劉徹似乎只是說,他需要一個傾吐的機會,仿佛將一切都說完了,他就可以繼續披上冰冷華麗的龍袍,坐在龍椅上,跟那些人勾心鬥角。

    「她有時候其實很傻氣,就像是那一隻貓……」

    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長安城到了。

    劉徹拿著馬鞭,輕輕一揮手,「你回去吧。」

    他自己打馬回去了,留在張湯在街口,翻身下來,牽著馬,想回廷尉府,卻不知道為什麼來到了陳阿嬌的宅院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已經掛起了一個「喬」字,喬宅嗎?

    貓。

    張湯搖頭,想笑,卻覺得自己不該笑,於是又停了,重新牽著馬離開了這裡。

    院牆裡面,陳阿嬌坐在迴廊上,擺著墊了錦墊的凳子,雙手捧著用苦荼葉勉強泡出來的茶,跟自己目前的三位手下一起,看著外面小下來的雪,她眉眼都淡淡地,隱約帶幾分飄渺。

    「我之前說的你們都記住了吧?」

    「都記住了。」齊鑒應了一聲,然後用一種極其詭異的目光看著陳阿嬌。

    陳阿嬌挑眉:「看我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奇怪這些古怪的點子都是什麼地方來的而已。

    他扭過頭,看見趙婉畫正在繡東西,想湊過去看,卻又覺得不合適,一時之間坐著跟針扎一樣。

    李氏也坐在一邊,原本陳阿嬌讓他們一起坐,還有些不高興,現下倒是習慣了。

    「夫人這法子好。」

    陳阿嬌挑眉,臉上卻未見幾分得色,始終淡淡地,「冬日裡,正是飲酒的好時候啊。」

    ☆、第二十一章開張大吉

    籌備數日,陳阿嬌這邊有原來的酒肆老闆留下來的聯繫酒家的方式,陳阿嬌親自去跟古代的供應商談判,出的價格高了那麼一些,不過好說歹說,又將那烏程若下酒添了一小壇送給釀酒坊的老闆,這才談成了這筆生意。

    全是些小生意。

    陳阿嬌扒拉著算盤仔仔細細地算了幾筆帳,買進十大壇酒,其中每大壇約是二斛,即兩百升。其中稻酒三壇,黍酒三壇,栗米酒四壇,種類包括白酒、冬釀、芳醴等等,除此之外,趙婉畫還做了配製酒,包括旨酒、jú酒、蘭英酒、桂酒、椒酒和柏葉酒等。不過這些酒的均價都只在三文一升左右,十壇酒,每壇兩百升,也就是兩千升,花了六千錢左右,花去了三十五兩銀子。

    除此之外還去了一些來回跑動的人工車馬,加上買店本身的五十兩銀子,還備辦了一些下酒菜,蔬果肉類,便已經去了九十兩,陳阿嬌本來有一百二十多兩銀子,又給了李氏十兩作日常開銷,現下里一摸錢袋裡頭的銀子,竟然也只剩下了十兩。

    剛剛活著從棺材裡出來不久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個富婆,這一轉過眼就變成了窮逼。

    陳嬌摸著乾癟的錢袋安慰自己,出去的終究還是要回來的,兩千升酒出去,賺回來兩千文,也有十幾兩銀子呢。現在的銀價是一斤兩千到三千文浮動,陳阿嬌喜歡金銀,不喜歡現在的半兩錢。

    現在的半兩錢到處都在製造,官方和私人都有,現在各處的貨幣相當混亂。就像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時期鑄造金幣一樣,負責製造的機構將金幣削小,以偷取黃金,形成了不足值金幣。

    那個時候官方製造的金幣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這個時候諸侯豪強都可以製造半兩錢了。貨幣製造的權力就應該牢牢地握在當政手中,現在半兩錢不足半兩根本就是共識,根本就是嚴令也禁止不了的。

    陳阿嬌拋了拋錢袋,掂量著這輕飄飄的重量,心中感嘆不已。

    她這酒肆還有個二樓,阮月、趙婉畫兩人早就去忙了,李氏跟著陳阿嬌是姍姍來遲,到了酒肆的時候,開了側門進去,卻見到齊鑒竟然也在酒肆之中幫忙,她一愣,卻說道:「你不看家到這裡來幹什麼?」

    齊鑒訕訕,摸摸鼻子,看了看那邊偷笑的阮月,還有沉默不語的趙婉畫,低聲道:「我問阮姑娘和趙姑娘,他們都不告訴我那烏程若下酒怎麼處理……夫人您看?」

    好啊,敢情是在惦記那酒呢。

    陳阿嬌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雙手放入袖中,這是標準的漢禮,平日裡齊鑒等人已經習慣了陳阿嬌的懶散,本來是見不慣誰懶懶散散不講禮數,可是陳阿嬌只是在細節上怠慢些,更何況別人懶散起來丑得要命,偏生她一懶散還讓人覺得看著舒服。

    這一下,她忽然以這樣端莊的姿態站在這酒肆之中,竟然讓人覺得她是站在高堂之上,明淨之下,雖則淡妝輕抹,卻也姿態宜雅,就有那麼一種懾人的味道。

    陳阿嬌語氣涼涼:「到中午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既然你敢從家裡跑出來準備主動幫忙,那我們也就不客氣了,阮月,你監督著他把前面的酒搬到櫃檯後面去。」

    這邊的酒肆完全是陳阿嬌的設計,這酒肆有樓上樓下,原本樓上沒多大的空間,被原來的老闆用來堆放雜物,平白浪費了好地方,被陳阿嬌一改造,收拾打掃,再略加布置,在那四面掛上竹簾,放上隔板和屏風,挨著欄杆的都改成了傳說中的雅座。

    而樓下也分成了兩部分,一個是外間,一個是裡間。外間就是最初的酒肆的模式,排著漆案,或整齊或錯落,一道竹簾加一張木屏隔開內外,裡面卻也是雅間,在裡間的最中間還留了個圓形的空位,等著以後弄一個服務台出來,現在還沒有做得很完善,都要等以後。

    外面的適合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們,胡吹亂侃,或者是激越文士相互辯論,而裡間和樓上雅座則是給喜歡安靜或者需要安靜的人準備的,甚至專門有一個區域是為女客設置的。

    早市開了,酒肆的側門開著,這關了許久的酒肆要開,斜對門的那家酒肆早就知道對面酒肆易主,還是個女流之輩開的,都等著看笑話,也隨時注意著陳阿嬌這邊酒肆的動靜。

    阮月皺眉哼聲道:「那邊的人真是……」

    陳阿嬌坐在一邊喝茶,這茶的口味已經開始進步了,聞著飄香,是婉畫自己試著炒的一些,已經很有新茶的味道,冬天裡的冬茶泡著,浮在木杯裡面也算是漂亮。

    只是在陳阿嬌的想法之中,喝茶總歸是瓷器尚佳,可是這個時候青釉都少,自己還想弄白瓷出來,簡直是痴心妄想,除非找到能工巧匠,不然怕是用青釉喝茶都算奢侈了。

    她轉了轉茶杯,目光往偏門外面移了幾分,「讓他們看去吧,門兒對著門兒地,以後還有得看,遲早會看得他們眼紅的……」

    陳阿嬌這語氣帶著幾分揶揄,聽在阮月等人的耳中卻相當有意思,阮月當即一笑:「夫人說的是,咱們的生意自然是好的。」

    齊鑒在那邊搬酒罈子,大的罈子都是用車拉到後園的,齊鑒現在搬的是小酒罈子,最後兩個酒罈子搬完,袖子直接一擦頭上的汗,拍了拍手,鬆了口氣。

    阮月卻從樓下的櫃檯里找出了陳阿嬌早先拿出來的兩塊大竹簡,上面刻著字,問道:「夫人,已是巳時,這桃符要掛上去了嗎?」

    「嗯,掛吧。」

    陳阿嬌走向樓梯,看阮月去掛竹簡對聯了,卻揮手叫趙婉畫過來,「婉畫,我之前交代你的可都記好了?」

    趙婉畫點了點頭,眼睛裡帶著幾分堅定的光,她是陳阿嬌目前最滿意的人,很會做事,而且不愛掐尖,阮月雖靈巧,卻是不如趙婉畫內秀於心,而且阮月大約是因為容貌秀麗的原因,說話的時候隱約帶著傲氣,雖則對陳阿嬌的時候完全不會,不過私下裡嘛……

    陳阿嬌也就是一笑而已。

    對聯由桃符發展而來,卻不是桃符,她這個用的是大竹板刻出來寫的字。

    外面阮月將那一掛,便有許多識字的來看了,這字也不是陳阿嬌寫的,她在東方朔捲鋪蓋跑路之前就直接截下了他,要他幫忙寫了一副,還出了難題給他----用左手寫。

    東方朔當時笑嘆:「夫人這是何苦?不如不寫。」

    陳阿嬌卻說:「你不寫,我就告發你去。」

    其實寫不寫根本無所謂,陳阿嬌也不過是跟他說著玩兒,誰都知道告發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一說告發,兩個人都要玩兒完,現在跟陳阿嬌拴在一根繩上的人可不少。

    最終東方朔還是用左手寫了字給她,寫完了才想起來問這對聯的出處,陳阿嬌直接一句不知道從哪裡抄來的搪塞了他,看了一遍才對東方朔說:「看出你左手字也不錯啊。」

    東方朔苦笑:「在下是不想丟臉。」

    說起來,東方朔這神棍,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怕是以後也見不到影蹤了。

    交代了趙婉畫,陳阿嬌端著自己的茶點就上樓去了。

    以往在館陶公主府就研究過相關的吃食了,現在指點起婉畫來倒也是熟門熟路。

    找了臨著欄杆的雅座坐下來,陳阿嬌等著好戲開場。

    這一日三市,早中晚三趟,早市多富商巨賈,夕市多販夫走卒,而午市則是二者交替之際,這個時候也是各種酒肆食肆熱鬧的時候。

    酒肆門前掛了個「喬」字,背面則是個「酒」字,這重開的酒肆倒是吸引了人的目光的,首先看過來的就是文人雅士,只因為門口那幅對聯。

    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茂達三江。

    這對聯算是現代爛大街的了,不過不管是放在過去還是現在,其實都很有一種包容睥睨的氣魄,三江四海,掛在這小小的一家酒肆門前,倒是讓人覺得很是微妙。

    你說這小酒肆配不上吧,人家說的是做生意;你說這小酒肆配得上吧,這小小的一家店鋪怎麼能用「三江四海」這樣的詞呢?

    這一下,就勾起了一部分人的探尋興趣了,只是這門始終是掩著一半的,顯然還沒開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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